擺放茶具的折疊桌前站定,承擔接待訪客之職的艾哈德特女上士伶俐的取出茶杯準備紅茶,少年惡作劇似地側轉笑臉對著李拿度一行。
“簡直就像一群孩子似地讓長輩沒轍,不是嗎?”
可說令人不快至極的言語組成旁若無人的演說,人類們的難看臉色似乎並不在李林的視線所及範圍內。
“有簽於此,我們從中吸取了教訓。曆史不該被遺忘,但過分拘泥過往止步不前也不行。”
引著李拿度微微皺起,無法抹去懷疑的眼神。似乎將遙遠隔閡摒棄般,少年的嘴角進一步上揚笑道:
“不糾結也不回避過去的過失,對錯誤予以承認、做出改進就可以了。這就是精靈複興——身為【成年人】的特權。”
端起茶杯吸入撲鼻芳香的美貌麵孔在笑著,那寒冷的笑容沒有來由得讓李拿度心中一緊。
從細長眼縫後麵射出的是鮮血般殷紅的反射光,在那之下的美豔笑容讓人莫名感受到一份不真實的虛幻感,不知不覺陷入他的步調節奏,對這番言論采取認同的傾向。
——不可以這樣子,別隨著他的節奏起舞。
李拿度心裏某個角落發出疾呼呐喊,不容納他人的駁斥,戲弄別人的語調還在繼續說著。
“我們不謀求報複,但我們主張對現在的世界體係作出改善。廣闊的世界需要學會聆聽來自【成年人】的理智發言,而不是一味任由容易衝動又沒有責任感的【小孩子】胡鬧。一個充滿包容的世界新秩序對大家都有好處。”
“這想法太偏激、太傲慢了,沒有人會接受的。”
憋在肺葉和腹腔快要爆炸的鬱躁隨著急切的斷言一並吐出,精神壓力卻沒有隨之降低,反而變得更加凝重。
聽上去都是條例明確、思路清晰的客觀分析結果,仔細品味後會發覺理想論外表之下包藏的傲慢基點——精靈是較人類、獸人、矮人、侏儒……等等非精靈智慧種更優越的種族,世界應由精靈的想法所主導。
教會時常宣揚人類是由母神從諸多智慧種裏選中來承擔傳播福音和救贖之職的至高神選智慧種,貴族們談論其他智慧種時也會以鄙夷、可憐的口吻加以貶低。獸人那邊也是差不多一個樣,最多把名詞的位置換一下。
李林的邏輯從本質上來說和那幫家夥的陳詞濫調是同類,區別在於黑發少年更加係統、詳細的闡述了【精靈為何優秀】、【世界應傾聽來自精靈的理性聲音】。比起動輒聲嘶力竭的高呼【殺光人類】、【殺光獸人】的簡單粗暴口號,至少聽起來帶有溫和勸說味道的前者更容易被受眾接納,引起聽眾的心靈共鳴。
極端者從來都是人口總數中的一小撮,他們的聲音更夠吸引一陣熱衷刺激的公眾眼球。但除非情況特殊,多數人更傾向和接受中間派的論調,也就是李林精心包裝後,名為【理想】的有毒允諾。
嘴上篤定的斷言不會有人接受李林的——也是精靈們的邏輯。心中卻十分清楚,隻要李林附加一個比貴族、王族、教會更加合理的價碼,加上精靈不弱的武力為後盾。基本不會有庶民跳出來反抗這套理論,隨著時間推移,不斷被重複傳誦的理論遲早會成為被廣為認可的常識。
“你想自命為神,讓眾生奉精靈為神明嗎?”
“在下不熱衷扮演偶像的把戲,之所以索求話語權是出於生存的需要,也可以說是一種潮流趨勢。精靈一族並不指望重溫吉爾曼尼亞王國的舊夢,在下的理念對解決他們的和世界困境有著積極意義,對【變革世界】之想法予以讚同,願意共同舉事,引導千年來不斷重複悲劇和錯誤的人類及獸人。【成為神】這種虛幻遙遠的事情,我們想都沒想過。”
“還真是敢說啊。”
按捺不住對虛言矯飾的憤怒之情,李拿度站起身子。高出李林半個腦袋的灼熱目光打在似乎不會受外界刺激影響,猶如麵具的笑臉上。
“所謂【世界聆聽精靈的聲音】、【由精靈引導人類和獸人】,不過是將精靈淩駕於其它智慧種之上,將【精靈一族把持世界霸權】這樣的瘋狂念頭包裝上虛偽的外衣之後方便向世人兜售而做的詭辯,就精靈的角度來說,你們想要崛起複興的唯一契機和手段,唯有促使人類和獸人廝殺不斷升級一途而已!如此徹頭徹尾的欺瞞,將眾生置於腳下蹂躪的傲慢——你居然說這是什麼潮流?”
李拿度的指責越來越嚴重,聲音也隨之拔高。帳篷的簾子被一把掀開,端著槍的精靈士兵衝了進來,解除保險的漆黑槍管和出鞘的短劍相互對峙,一雙雙瞳色大小相異的眼睛怒目對視,人類和精靈之間微妙的氣氛蕩然無存。
一觸即發,指的就是這種狀況。
兩個種族陣營除了火藥味十足的互瞪外,餘光都放在各自指揮官身上,握劍的手和扣住扳機的手指隨著騎士團團長和黑發上校間接下去的互動而進一步動作。兩者間下一次開口會決定危險氣氛達至臨界點的帳篷會發生一場血戰還是別的什麼事情。
“把槍放下,沒有命令的情況下,隨隨便便闖進來用武器指著客人……你們也太沒規矩了。”
收斂笑意的少年下達命令後,槍口一齊指向地麵。滿是戒備和敵意的年輕麵孔沒有退出帳篷之外——李林沒有對他們下【出去】的指令,同時這些人類對指揮官的無禮態度深深激怒了忠勇彪悍的士兵,即便對武裝力量最高指揮官的實力心中有數,但這群得寸進尺的人類再對他們敬仰的這位閣下有什麼不友善的舉動,冒著抗命的風險,他們也一定會給不懂禮貌的客人身上留點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