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這樣還無法斷言,最多隻能算是怪人之列,並不足以論證並非人類。
“他的話語裏沒有熱情。”
翠綠的眸子再度恍惚,宛如看見亡靈般的目光駐足車窗外的虛空。
沒有熱情,以事不關己般的冷漠訴說著世界的命運這是任何政治家,任何人類都做不到的事情。這份異常足以讓任何人斷言“此人異於常人”,之後的種種行為,展開的水晶羽翼不過是更加直觀地證實其非人罷了。
“我遇到過稱得上是狂人、惡人之人,盡管價值觀和倫理偏離社會主流,行事手段也讓人厭惡。但他們的行動都有明確的目的,也有可以被稱為‘瘋狂’的熱情,那個男人身上卻沒有。冷徹的觀察、冷徹的斷言……那絕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這樣的存在能稱之為神明意誌的執行者嗎?
從車窗外收回視線,密涅瓦抬頭看著姬艾爾,翡翠色的瞳孔裏說著未盡之言。
僅就力量而言,沒有人會懷疑那種力量是否與神明使者的身份相稱,就算被告知世界幕後的運作乃是由其一手操盤,多半也不會感到有什麼奇怪。
但是,他的視點和人類完全不一樣。用最好聽的說法,那個黑發男人也是如同觀察昆蟲巢穴一般,觀察記錄世間發生的一切。
被一個視眾生如螻蟻一樣的存在所支配,沒有人還能感到安心的,更何況他曾直言毀滅人類亦是選項之一。
麵對這個問題,侍奉母神的姬艾爾也不禁苦笑起來。
“的確,這一代的神意代行者是比較另類。”
“過去的神意代行者都是些什麼人?”
“人類、獸人、矮人、古代種都曾出現過代行神意的使者,在過去的曆史中,他們或者隱身幕後,或者直接投身戰場參與曆史的變革,有時候他們會以勇者傳說的身份被載入史冊,更多則是沉入曆史的黑幕之中。這一代大致也是如此,不過正如密涅瓦殿下所見,似乎產生了少許的偏差。”
冷漠、嚴苛、殘酷、不近人情,臉上無時無刻的微笑更是讓人無法揣摩其心思,同時又足智多謀,叫人跟不上他的思維。
和曆史記錄中那些懷抱高遠理想,奔走與戰場和市井,扶危濟困、拯救弱者的“英雄”、“勇者”們相比,這一代的偏差實在太大,不客氣的說,他更像是演義故事中的“魔王”,而不是公平正義、正大光明的神明使者。
但反過來,他也遠比那些抱持理想主義的熱血者更符合“神意代行者”的要求。
“更符合?”
密涅瓦插嘴問到。
“殿下,神意代行者的本職工作是‘監視和糾正’,簡單說就是牧場裏的牧羊犬,監視世界是否維持在神明規定的合理狀態,一旦有人脫軌,立即予以糾正。做這個工作,最不需要的,恰恰就是理想主義和感情論。”
遵從神的意誌,對世界和智慧生命進行管理。調整勢力的均衡,淘汰規格外的殘次品其中必定存在陰暗血腥的一麵,甚至包括大量屠殺。在親手製造的屍山血海麵前,崇高理想、良心乃至理智最終崩潰,許多神意代行者就這樣走上末路。
要想長久的勝任“神明使者”一職,唯有毫無躊躇。對自己的能力僅用於指定用途一事毫無疑慮,自己僅為此而存在,不希求更多,不承認更多,不允許更多。一切都是在“管理世界”這個目的之下而建立起來的,不會為此快樂或高興,隻是遵照存在理由,探索最具效率的手段並付諸行動。
如此便沒有問題,也不會產生問題。
這才是神意代行者該有的模樣。
“的確,這樣的管理者確實不用擔心他基於私利而偏頗,也不存在所謂是否公平的問題。不過,也叫人實在不放心。”
“您說的是財團吧。”
V.E財團掌握著查理曼的經濟命脈,在軍政兩界也有廣泛的人脈,一直以來都以為是財團總裁經營有方,但事實上則是有神意代行者撐腰。正是顧慮到這一點,向來反感變革的教會也不得不謹慎處理和財團的關係,至少不會將對抗表麵化。
但換個角度考慮,和有著這種強硬靠山的財團對抗,有獲勝的可能嗎?
財團無處不在的影響力,代行者隨意一擊就能創造地形的力量,兩者互相結合,這世上有誰能與之對抗?更棘手的是,神明使者對人類的權力鬥爭、金錢、地位不感興趣,想要拉攏他反而會被認為是打破框架的危險行為,在這種無法對等交流的背景下,想從根源上動搖財團等於癡人說夢。
可任由財團無限製的擴張也絕非好事,在這一點上,王族、教會的意見是一致的。
該如何解開這個難題?
“殿下,為何不去和你的未婚夫談談?”
姬艾爾平淡的說著,密涅瓦驚訝地抬起頭。
“撇開財團繼承人的身份不談,神意代行者似乎對羅蘭閣下也相當重視,不是嗎?”
確實,就連那個旁若無人的神意代行者也對羅蘭的要求做出了退讓,其中固然有羅蘭交涉手腕過人的因素,但如果沒有黑發男子對羅蘭的格外寬容,這個交涉也是無法成立的。
(雖然不能完全影響神意代行者,但羅蘭也是當前唯一能直接和神明使者溝通的渠道。)
不到一秒鍾,密涅瓦推導出了結論,同時將隱藏著狐疑的目光投向餐桌對麵的聖女。
(她在盤算什麼?)
神意代行者固然是無法揣測的對象,但聖女殿下的行動也叫人看不透。
是打算用賣人情的的方式鞏固和王族的關係,或者是用迂回的方式繼續“和神意代行者達成某種友好關係”的計劃兩個構想都有可能,風險也很低,不過密涅瓦不認為姬艾爾在乎這種程度的事情。
“多謝聖下的開導,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請恕我先失陪了。”
與其幹坐這裏,不如先采取確實的行動。
如此判斷著,密涅瓦行過禮後退出了餐車。
“哎呀呀,這孩子還是那麼急性子。”
在車廂門關上後,姬艾爾苦笑著搖頭。
密涅瓦的步伐儀態無可挑剔,但在她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急躁,看來她是理解了自己的暗示,準備立即采取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