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失態。
稍微恢複一點意識後,腦子裏立即彈出這句話。
“沒有通報就進來,實在是萬分抱歉,我沒想到羅蘭閣下有這種興趣……”
難看地用冰袋敷在鼻梁上止血的王女低頭致歉,態度不可謂不鄭重其事,措辭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但這番話語聽起來更像是某種指責,還是足以達成社會性抹殺的那種。
你這個該處以火刑的女裝變態。
炯炯有神的翠眸無聲地訴說出王女的真實想法,被那道充斥怨念和憤怒的眼神掃過,羅蘭一陣哆嗦,“果然還是找個沒人的地方死了拉到”的想法更加強烈了。
身穿女裝,和一大堆穿著輕飄飄衣服的少女愉快的玩耍,擺出不堪入目的體位,還發出叫人連熱心跳的嬌喘……這是何等酒池肉林,不,是修羅惡鬼的巢穴。但凡有一點羞恥之心,迄今還在為美少女資源分配不足而揪心上火的男女們,見到此情此景必定會發出義正言辭的職責,然後對這個享受後宮的現充魂淡降下製裁的鐵錘和柴刀,然後施以火刑,再把骨灰倒進垃圾桶。相較之下,王女殿下越過柴刀,直接進入火刑簡直是悲到得叫人落淚。
如果車廂裏是正常人群的話,想必會對大慈大悲的王女殿下頂禮膜拜,但此刻除了一個站在被告席上的羅蘭,其他人似乎都不怎麼符合“正常”的標準。
“別這麼說嘛。”
蜘蛛從背後抱住羅蘭,手指劃過鎖骨的瞬間,咽喉裏滾出嬌媚的聲音。
“看嘛,這不是很可愛嗎?再加上白金項圈和鎖鏈什麼的……啊,母神啊,這麼可愛簡直是犯罪,叫人怎麼能停的下來……發薪日快點來吧,拚著一個月不吃不喝,一定要買個白金項圈回來!”
“把熱情給我用在正經事上!還有,你說的全都是犯罪啦!”
“沒錯。”
巨針蟻接過話題,大眼睛用力眨了兩三下,隨即撲了過來用力抓住羅蘭。雙手交互抓著他的手腕,接著沿手肘往上臂移動。向著肩頭、胸口、腰腹展開無情的侵略。
“看看這胸、這臀、這腰!沒有一絲贅肉的結實身體,皮膚光滑的恰到好處,身體曲線也完美的犯規。少爺的真命天子非總裁”
“閉嘴,不準你再說下去。”
“蜘蛛,你還真是個沒有身材也沒有夢想的女人耶,幻想和浪漫能讓心靈變得更加豐富,也能增加女性魅力唷。”
“你那既非幻想,也不是浪漫,隻是滿滿的惡意和腐爛的妄想而已。”
“但很有趣耶。”
“有趣個頭啦,你這個少子化推進委員會派來的奸細,你的妄想就由我來殺掉!”
聽著不著邊際的對話,密涅瓦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們是在說什麼魔法咒語嗎?又是“純潔心靈”、又是“妄想”什麼的,莫非是操作係術式?
站在菊花和向日葵盛開的世界邊沿,麵對陌生世界而陷入深思之際,從百合花怒放的世界裏伸出一隻手,輕輕扯了下王女的衣角。
“光用看的,殿下理解不了吧?”
麵對兜蟲人畜無害的笑顏,密涅瓦老實的點點頭,全然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動作打開了一扇禁忌的大門。
“試一下如何?”
推銷員式的微笑紋絲不動,兜蟲和花螳螂很可愛的微微歪著頭邀請。
“試一下變裝的樂趣,順便了解一下人體的構成呀,人體的神秘之處呀這也是重要的新娘婚前必修課啊。”
看著已經完全露出“那個世界住民”真麵目的兩人,冷汗瞬間從少女的額角上冒了出來,勉強擺出嚴肅的麵孔,嗓子裏擠出全無威嚴的顫音。
“你……你們……”
“不必客氣。”
“來吧,新世界已經對殿下打開大門了哦。”
雙眼亮起綠光的兩人連拉帶拽的將密涅瓦拖入更衣室,在昆蟲殺手的怪力麵前,剛剛大出血過,不論體力還是精神都不在狀態的王女全無反抗之力,就這樣消失在更衣室的門後。
“哎呀,王女殿下要是再任性一點就好了,這樣扼殺個性可是釣不到好男人的。”
三頭身的Q版李林從隱蔽處走了出來,瞥瞥更衣室,猶如惋惜般評價著。巨針蟻和蜘蛛結束了半真半假的遊戲,識趣的站到了一旁,羅蘭默默整理著淩亂的衣衫。
去掉酷似嘲諷的部分,羅蘭對這評價持有相當程度的認同。
盡管接觸時間尚未多到可以了解密涅瓦的所有一切,但羅蘭已經察覺到這個女孩身上存在著“看不透”的地方,用更加形象化的表述,就是思考中存在矛盾和歪曲,以及目的和手段的混淆。
誠然,政治婚姻古已有之,對掌握國家權力、一言一行決定成千上萬人生死的王族來說,所謂自由戀愛是無聊又不切實際的空想,也是不負責任的表現連責任和立場都沒有自覺之輩,有何資格自我陶醉將自己設定為悲劇女主角?密涅瓦能夠冷靜的接受婚姻安排,想必也和這類婚姻責任觀有關係,對自己的命運有所自覺,坦然接受這一切。
然而,該說她太死心眼嗎?密涅瓦的認命態度似乎有些過於極端了。
在訂婚之前的密涅瓦總是朝氣勃勃,有時候會顯得自尊心過剩,太過執著於麵子問題,但這之中未嚐不是要強的性格與自身微妙的地位下塑造出的個人氣質,其行為中有著鮮明的“人性”。訂立婚約之後,這種“人性”漸漸開始褪色。
並不是性情發生變化,變得殘忍異常,而是行動中“自我”的成份開始淡漠。
是否對國家有益;
是否完成王族賦予自己的使命;
對密涅瓦而言,周遭的事物都是比照“王族”和“國家”這兩個存在的價值基準確立,個人的喜怒哀樂沒有意義,僅僅存在立場和任務。
這樣的思維太狹隘,也太極端了。
更危險的是,密涅瓦對自己的價值觀沒有任何懷疑,認真的順著已經鋪設好的軌道繼續前進。
(這種事情……)
“身為把她逼進這般田地的人,我們可沒有批評她的資格呐。”
刺耳的提醒鑽進耳中,羅蘭不禁側轉臉孔,朝那張別有深意的笑臉皺起眉頭。
不僅僅是說V.E財團是造就如今局麵,迫使密涅瓦不得不委身下嫁的直接原因,也是在提醒羅蘭,財團和背後的亞爾夫海姆本身就不是一個徹底正經的組織。作為長期隱蔽於台麵之下的影子國家,即便內部存在自由派之類堅持道德正義的反對派,整個組織與成員的心態、價值觀也會因為封閉和曆史積怨而發生扭曲。更何況為了保持隱蔽以及實現最終目的,不見光的事情也層出不窮。僅就這一點來說,財團成員沒有占據可以批評他人的道德高地。
“別用‘你還真敢說’的表情看我,你該知道這沒意義。”
“……”
“說到沒意義,有些人正準備幹沒意義的事情。”
李林的微笑微微加深,沒有任何變化的聲線繼續說著。
“還特意挑選了個好日子,簡直貼心到沒話說。”
手杖在空氣中劃出道道銀光,閃亮的光之線勾勒出“王太子”、“和談日期”、“慰問團抵達日”、“抓現行”的字樣,顯然是對隔音門還不夠放心而采取的對策,寥寥幾個單詞配合語焉不詳的嘲弄在羅蘭腦中自行組合成一段令他感到吃驚的信息。
王太子已經獲得情報,知道阿爾比昂軍可能在慰問團慰問查理曼遠征軍期間有異常行動,其中可能還有公國的人參與,他將采取突襲,力求人贓並獲,從而破壞談判。
(真是大膽。)
蹙眉之餘,羅蘭發出了感歎。
時機、方式都好到無可挑剔,阿爾比昂和公國為了避人耳目,特意選擇慰問團抵達日行動,王太子同樣利用這一點暗中調動小規模精銳部隊,避開他人的視線,對阿爾比昂軍營展開突襲。一旦抓住公國的人,阿爾比昂將無可辯駁,徹底陷入被動之中。擅自強闖盟友軍營的事情也可以一揭而過。
“真是麻煩的工作。”
嘴裏這麼說著,手指在辦公桌上留下“情報是否可靠”的字樣?
史塔西的工作效率一向不錯,但經曆過阿茲達哈卡的襲擊事件後,情報體係泄露出去多少,安插在王太子身邊的眼線還有多少能發揮作用這些都值得懷疑。對情報真實性的懷疑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日期確實無誤”的回答出現,定下心思的同時,羅蘭也察覺到了財團涉足談判的事實。
(正因為同時和談判雙方保持接觸,並且對談判進度、相關內容有所了解,才能對情報進行比對驗證。日期確實無誤……也就是說行動日期確實是慰問團抵達開展活動的那一天。)
不過隻有這種程度的信息還遠遠不夠,突襲部隊的編成、部署、作戰計劃、可能的應變策略要現在不引起大騷亂的情況下製止陰謀,最起碼要掌握一半以上的細節,行動才有可能成功。光知道大概日期、可能的動作,除了漫無目標的被動防禦,不可能采取有效行動,這種沒效率的行為又正是李林最討厭的……
思考停頓下來,紫水晶般的瞳仁中掠過一絲陰霾。
(他到底隱藏了多少情報?又在背後盤算什麼?)
“不必做無謂的擔心。”
仿佛早已預料到羅蘭的思考方向和進度一般,Q版分身不慌不忙地回應。
“每一份情報都經過不同渠道的比對,有問題的會被篩選出來,速度因此下降不少,但至少不必擔心情報的真實,也無需多做臆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