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春日裏的十七個瞬間(九)(1 / 3)

麵對超乎想象的恐怖,人類會有那些反應?

驚慌、混亂、不知所措最初的反應都差不多,接下來或者是展開自救,或者是趁火打劫,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采取的行動也不同。

可一旦覺悟到無論自救和逃走都不可能,人類便會開始自顧自地滅亡。被囚禁在恐懼與絕望中的人變得自暴自棄,互相爭奪生命、財產、食物、貞操等等,愚蠢地讓自己陷入疲憊不堪又不斷彼此消耗的狀態。

大災之後之所以出動軍隊救災,一方麵固然是救災效率較高,另一方麵則是能迅速穩定社會治安。

從客觀角度來看,這沒什麼可指責的。作為生物,忌諱死亡本來就是本能。就算隻有一瞬間也好,也會竭盡全力苟延殘喘下去。

人們為此掙紮的模樣非常美麗。

不過,有時也會非常醜惡。

就好比默默無聞的小村莊塔爾斯。

如今塔爾斯村莊內發生的一切,正無比鮮明的描繪出執著於生命的醜惡和瘋狂。

閃光和哀鳴過後,恐懼與猜忌的光芒在每個人的眼裏閃過,每個人都無比警惕的盯著和自己朝夕相處之人。

誰都在懷疑,誰都在畏懼。

仿佛眨眼之間,人與人的關係、信任蕩然無存。居民、軍人之間相互掠奪與殺戮。僅存一點信任的人們遭到了最無情的背叛。被戀人從背後刺穿的女人、被父母扼死的幼兒、被孫子打死的老婆婆、被好友用榔頭砸碎腦殼的男人……

不知何時襲擊會從何處而來。

不知何時會有何人變成敵人。

更不知該往何處逃走,何處安全。

事到如今,身處這個心靈崩壞的地獄邊緣,應該不再有人指望不具任何約束力的常識與道理,村子將會在暴力的狂潮中漸漸死去。

本應如此。

“把門堵住!那邊的不想死的話就搭把手把窗戶封住,女人和小孩到裏麵去!傷員按照輕重程度,記錄名字、傷處、血型後分別安置!”

帶著威嚴的聲音在旅舍內回響,之前惶惶不安的人們無論是否情願,都照著指令開始行動,偶爾有一兩人嘟囔著“毛頭小子靠得住嗎”,被少年瞪了一眼後立即乖乖照做了。

(到底是官拜總督之人,雖然有養父的助力,不過他自己也很有一套嘛。)

一邊用治療術式讓傷患胳膊上的傷口止血愈合,狄安娜一邊朝羅蘭投去若有所思的一瞥。

第一時間甄別出混亂但尚存理性的村民,擊潰暴徒,將村民、憲兵集中起來退入旅舍內組織防禦,安排傷患救治和安撫人心,用分配工作的方式讓人們沒有時間思考剛才的慘劇,借此慢慢恢複冷靜和平常心。

明明隻是一介少年,但從處理突發事件中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和合理安排中,已經能依稀看出大將之才,給他足夠的磨練和舞台,假以時日,他必定會成為一顆叫人無法忽視的明星。

(難怪財團總裁會選他為養子,培養成財團繼承人,確實是不錯的人選。不過……)

狄安娜環顧周圍,眉宇微蹙。

狹小的空間內擠滿了傷患,每個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強烈的警惕和不信任,從房間外偶爾投射過來的視線也很難稱得上是友好。

也難怪,本來這個村子就處於憲兵支配下,人們每天都要擔心被人告發,或是憲兵“怒查水表”,憲兵則擔心老百姓造反。雙方的精神一直處於緊張狀態,現在突然被所信任的人傷害,心理上本來就有“連最信任的人都背叛了,我還能相信誰”的障礙,要讓這些關係原本就緊張的人建立起最低限度的信任,共同應對眼前的難關,也實在太難了一點。

按照狄安娜的意見,當前應該迅速斬殺首惡分子,震懾不法之徒,然後再仔細甄別幸存者之中是否有暴亂分子的同謀。羅蘭一行人數雖然不多,但以他們的實力,村子裏的暴亂很快就能平息。

羅蘭為什麼不這麼幹?是他一貫的仁慈?還是說有別的什麼原因?

收回眼角餘光,狄安娜開始檢查下一個傷患。

“村民的收容和安置已經大致完成,要不要立即準備轉移?”

“不……暫時按兵不動,至少在掌握安全的撤退通道之前還不能行動。當前馬車的數量也不足以一次疏散所有幸存者。”

沉默了2、3秒之後,密涅瓦壓低聲音問到:

“果然是有什麼人在背後挑起事端?”

羅蘭點點頭,把寫滿幸存者證言的紙張遞給密涅瓦。

粗略翻閱一下,便能發現證詞有幾個共同之處。

第一,暴亂是以出現閃光的地點開始擴散的;

第二,所有行凶者直到閃光出現為止,沒有任何異常;

第三,幸存者在暴亂發生前都有不同程度的被害妄想,總覺得有誰在看著自己,或者有誰想殺了自己;

第四,每個人最近都聽到一些身邊人的奇怪流言,而且似乎都有佐證;

結合以上四點,可以確認這絕不是什麼突發群體事件,而是精心策劃的煽動暴亂。犯案人通過散布情報、心理暗示的手法破壞人們的信任和聯係,當那道閃光出現時,被徹底洗腦的那一撥人暴起發難,本來就有些疑神疑鬼的人們立即陷入恐慌狀態,開始相互廝殺和懷疑。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隻需一晚,塔爾斯村將成為一座死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