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曼的小動作並沒有完全瞞過阿爾比昂,但王家艦隊對查理曼的進攻意圖產生了嚴重的誤判。芽月27日,海軍作戰部長弗裏曼特爾上將在戰爭警告中表示:從查理曼地麵部隊的人員、裝備,以及海軍陸戰隊的組成來看,敵人的意圖可能是對海外殖民地以及卡斯蒂利亞南方發起陸海軍協同作戰。隻字未提對斯卡帕灣發動攻擊的可能性。沃爾辛厄姆的情報部門在分析查理曼艦船的位置時,也推斷“敵艦隊主力在本土港口”,殊不知圖爾維爾的機動部隊正殺氣騰騰地朝北方航行。
相對於查理曼的隱秘行動,阿爾比昂的麻痹大意,亞爾夫海姆的戰前表現則是安穩且緊繃。
李林很清楚,“黃色計劃”乃是脫胎於一戰前德意誌帝國陸軍的“施利芬計劃”的產物,兩者的核心思路都是謀求利用強大的兵團快速突破敵軍防禦,切斷敵軍交通線後迂回包圍敵軍重兵集團,力求在正麵決戰中殲滅敵軍主力。在這一點上,亞爾夫海姆執政官和德意誌帝國陸軍總參謀長是不謀而合的。受困於國力和客觀地理環境的限製,他們都把希望寄托在大兵團穿插的機動性上。
不過作為後來者,李林也很清楚伯爵大人的失誤在什麼地方。
首先在戰略層麵,施利芬就錯得一塌糊塗。與率領普魯士軍隊贏得普法戰爭的老毛奇不同,以施利芬為代表的新一代軍人受過良好的專業教育,是真正意義上的現代職業軍人。但卓越的職業素質也妨礙了他們以更寬闊的視野審視自己乃至戰爭,老毛奇那種哲學思辨能力不存在於他們身上,更不能理解克勞塞維茨關於“戰爭是政治的延續”的論述。對戰爭以外的政治問題全無興趣,並不將之納入戰略考慮範疇。
說到底,這是一群經受過嚴格軍事教育,為戰爭而生的戰爭狂。老毛奇對軍人和文官政府之間關係定位錯位的種子最終在他的繼任者身上結出了惡果。
正是基於這種對戰爭的膚淺理解,施利芬製定了他的偉大戰爭計劃,或者說是一篇軍事論文更形象些。其基礎是算術、地圖和鐵路時刻表,而不是國際環境和對手可能運用的反擊手段這正是典型的參謀人員盲點。他們是純粹的技術專家式軍人,是工業革命的產物,視戰爭為簡單計算基礎上的大規模暴力決鬥,而不是服務於政治的暴力手段。
基於此種心態,施利芬可以為了完美的執行自己的作戰而排除一切政治考量。他輕率地決定讓部隊通過中立的比利時和荷蘭進軍法國,卻全然不考慮如此踐踏一個中立國,將會引發何種後果,特別是英國人對此會有什麼反應。
戰略上已經一塌糊塗,戰術上同樣也是漏洞百出。
作為技術專家,施利芬事無巨細地製定了計劃的每個細節,幾乎連吃飯的鍾點以及火車發生故障時該去哪裏找黃油紙包著的零件都設定好了。卻不給部隊留下任何彈性空間,克勞塞維茨早已指出戰爭中的不確定性因素,老毛奇也總是把關注的重點放在開戰之前部隊的展開上,之後的行動則根據形勢的發展而定。而施利芬那份按照鐵路時刻表製定的作戰計劃龐大繁雜,一旦執行中出現差錯,勢必導致連鎖反應,最終令整個計劃功虧一簣。他為了彌補這個缺陷所采取的措施居然是製定更加詳細複雜的指令,約束上百萬軍隊的行動,意圖排除一切不確定因素的幹擾。但他既不能掌握敵人屆時的反應,更不能預料己方軍隊對敵方行動可能產生的反應。最終,那些指令隻能淪為不切實際的教條。
事實證明,鐵路確實可以用於進攻作戰,但隻有在防禦作戰中才能真正發揮能量,隻要敵軍撤退時破壞鐵路、橋梁,部隊隻能靠步兵的雙腳和騾馬進行機動。此時敵我雙方的機動能力大致相當,靠步兵的雙腿無法在對方反應過來前穿越遼闊的敵方領土,最終無法實現進行迂回包抄的戰略目標,隻能在達成一定突破後跟敵軍形成對峙。
歸根結底,施利芬忽視了人的因素。他可以在地圖上隨意擺弄沒有生命的兵棋,可以照著鐵路時刻表推演軍隊進攻的速度。可執行計劃的,終究是充滿不確定性的活人,一切難以預料的事態都會在真實的戰爭中得到體現。他無法預料比利時人和英國人的反應,更無法預料己方軍隊官兵遭遇未曾預料到的問題時會有什麼反應。正是因為忽視了人的因素,忽視了不確定性,導致了施利芬計劃在戰略與戰術層麵的雙重盲視。此乃施利芬計劃失敗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