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殿下,王太子殿下,久疏問候。”
黑發紅瞳的異貌,永不衰老褪色的青春期容顏,是天使也是惡魔的麵孔,微舉茶杯致意。
不隻是單純的美麗而已,構成容顏和身體的要素沒有一絲破綻,動作中洋溢著高貴氣質,纏繞著一種駭人的沁寒。
美至感動人心。不僅如此,那鋒利如刀般的美甚至教人敬畏。此人所擁有的,就是這種極致之美。
“紳士淑女齊聚一堂,不來點紅茶和司康餅招待客人嗎?”
“不請自來和強行插話是相當失禮的行為,還是說此等無理行徑和派遣怪物虐殺無辜民眾的惡趣味就是閣下的紳士之道?”
姬艾爾不卑不亢地回敬。被當頭棒喝喚醒的贖罪者們立即無聲散開,與地麵之間的通信管開始忙碌起來。
“惡趣味?”
類似疑惑的語氣重複了一遍這個單詞,緊接而來的話語重新凍結了空氣。
“我看起來像是很惡劣的類型嗎?要是我真如你所說,是極度惡劣之人,現在這個鎮子裏所有人的腦髓應該已經被抽出來,浸泡在營養液裏,意識連接上與真人無異的人偶,不斷重複早上複活,晚上相互殺戮而死的戲碼。在無盡的矛盾螺旋裏記錄和演繹死亡,永不超生才對。聖女殿下,您覺得我看上去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嗎?”
“第一,隻要認為那是需要的,你絕對幹得出來。第二,你不是人,全世界的惡人捆在一起都沒你鬼畜。您說呢?超越種閣下。”
“這還真是被徹底討厭啦,真是遺憾。”
自嘲般的苦笑了一下,李林繼續說到:
“難得你還記得我是超越種,那我想請問,智慧種什麼時候可以和超越種平起平坐的說話了?什麼時候教會的工作變成妨礙代行者執行神意了?”
緊繃的氣氛被推到了臨界點,不止一人的喉嚨猶如燒灼般幹渴。
但凡陰謀被人揭破,被質問的一方多少會在心理層麵趨於弱勢,更何況對方是神意代行者,舉手投足間即可改變地形地貌,為世人帶來無盡災難的神之代理人。
此間的人們並非全然都是貪生怕死之輩,其中不乏經曆過殺戮地獄的悍勇之人,剩下的多半也有某種程度的覺悟。可事前做再多心理準備,自以為已經覺悟,真正麵對淩駕於常識之上的存在時,人們才發覺那些都不過是白費力氣的無用功。
尚未真正麵對,已經有不少人感到難以承受了。
完全無視現場氣氛,溫和親切的聲音還在繼續釋放震撼彈。
“請別會錯意。我不是來追究責任的。從最初開始就沒信任過你們,也就談不上背叛不背叛了。那位大人也說了‘你看著辦吧’。所以請放心,我不是來搞肅清和宗教審判的,單純是來處理派不上用場的工具而已。”
沒有人放下心來。
沒人會放下心來。
那絕不是能當成玩笑一笑而過的話語,也不是可以當做胡言亂語嗤之以鼻的論述。
有如實質般的沉重壓力,賦予了話語現實的重量。
不是鬼畜,不是腹黑,不是殘忍。這個男人是發自心底的將他人視為工具,評判的唯一標準是“有用”或“無用”。
作為一國領導者,心慈手軟固然不足成事,可如李林這般徹底用二分法來看待活生生的人,更叫人難以忍受,何況他還是個不受道德法律約束的絕對存在。
一個不懂慈悲,殘酷傲慢的神明沒什麼比這更惡劣的了。
“……還真是簡單明了的觀點啊。”
姬艾爾發出歎息般的話語,平靜的語調中蘊藏著顯而易見的憤怒。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表達類似意思的語句隨處都有,誰都能說得出來。可當話語變成現實命運降臨到自己身上時,能泰然處之的幾乎一個都沒有。
那是一種徹骨的心寒,被拋棄後的憤怒和絕望。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李林吹散紅茶氤氳。
“‘一直以來我們做牛做馬,對那位大人的命令都是全力以赴的執行。到頭來,這種下場就是給我們的回報?’之類的。說實話,這話用來博同情可是完全沒效果。被你們拋棄、處理掉的家夥也說過類似的話吧,你們是怎麼回答的?當然了,這不是報應,也不是正義的裁決,隻是告訴你們‘就是這麼回事’。一直以來以消滅異端為己任的你們想了不該想的事情,成了要被肅清的異端。你們被逮捕了,你們被槍斃了,因為你們的想法和我們不一樣。這個世界不需要悖逆造物主的創造物,明白了嗎?”
令人膽寒的溫柔,仿佛對入睡前的孩子囈語一樣,李林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