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夾縫間的人們(七)(1 / 3)

拜李林並未散布幹擾粒子所賜,往返地麵與地下的電梯仍能運作,直到三年前才引進的電梯是庫爾瑪耶烏爾地下設施內為數不多受歡迎的財團產品之一。以教會一貫的偏執做派來講,算是相當難得的坦誠。

精心保養維護的電梯讓人幾乎感覺不到運作時的振動和聲音,原本是V.E財團標誌的位置被仔細刮鏟過後換上了教會的十字聖紋,裝飾用的風景畫也被古樸的宗教畫替代。在這完全隔音密閉的空間內,姬艾爾的眼睛沒有從羅蘭身上離開過哪怕一秒。

她不能也不允許移開。

自己內心仿佛被洞悉一般的壓迫,使得羅蘭也無法從姬艾爾的視線上離開。

最終姬艾爾解除了僵持。

“你還真是說了些動人的話啊。”

姬艾爾早已過了小孩子的階段,一路走來到現在,她早已不會再被“熱血”、“善良”、“正義”之類廉價的詞彙打動,更不會對這些話感到由衷的欽佩,進而改變自己的想法了。

更何況眼前局麵是壓倒性的不利,麵對擁有絕對強大之力,洞悉人性弱點,不受人性、道德、倫理、法律束縛的神意代行者。這位“聖少女”持有的價值觀又太過人性化了。

其價值觀很純粹,也因此十分脆弱。

光憑這些,是否真的能打破李林不具人性的冷酷謀略?

對此,姬艾爾自身並不抱任何希望。

“如果光憑漂亮的場麵話就能拯救世界的話,誰都不用那麼辛苦了。”

“是啊。”

輕歎一聲,羅蘭仰望著電梯天花板,白熾燈光下,彩色碎玻璃拚成的母神繪畫莊嚴美麗,神明悲天憫人之像讓人不禁想要膜拜禱告。

“即使如此,我也希望最後一切結束的時候,傷亡盡可能的少。”

不可以習慣他人的死亡。

不可以漠視他人的死亡。

自己想要反抗的對象不是母神,不是李林,而是他們輕視生命,將殘酷正當化的扭曲。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夢想家。”

姬艾爾尖刻的諷刺著。

“希望你的理想和天真能增加哪怕百萬分之一的勝算。”

勝利不是靠理想和熱血鑄就的,而是經過經過冷靜計算之後的犧牲達成的。

這個時候要考慮的不是倫理上的優劣,而是應該以什麼戰術來對抗李林的謀略才對。

“勝算的話,我有。”

“請允許我洗耳恭聽你的高見,見識一下你的自信究竟從何而來。”

“遊戲規則這是第一個破綻。”

“魔女狩獵”並非智力推理遊戲,由於時間限製的存在,“玩家”承受的心理壓力會隨著時間推移不斷增加,使人越來越無法冷靜思考。在推理過程中不斷驗證誰撒了謊,誰做了偽證,誰和誰在串供……沿著正麵推理的道路隻會陷入相互懷疑的泥沼。最終不是自相殘殺導致全滅,就是用盡時間全員Game.Over。

“如果真有‘魔女’存在,她一定會為了讓這個遊戲朝著Game.Over順利進行而展開行動。換句話說,殺害少女,讓遊戲得以展開,在規定的時間裏活下去,將玩家全員Game.Over的人就是魔女。”

“那麼‘魔女’要做的事情,不外乎盡量攪混水,讓所有人都無法冷靜思考。把人群中有這類行為的家夥剔除出來,就能通關了是嗎?”

“通常情況下,這樣推測沒錯。但這個遊戲不一樣……‘魔女’隻是牽線傀儡,主辦者(李林)才是和我們進行遊戲的人。”

“……!!”

姬艾爾臉色微變,敏銳的眼神重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

遊戲規則可以是陷阱,也可以是隱藏答案的突破口,可很少有人想到規則也可以是偽裝。

大膽的公布‘魔女’的存在,將所有人的視線都轉移向搜尋‘魔女’和自相殘殺,自己側退出聚光燈下,在舞台之外遙控‘魔女’展開行動這種利用盲點進行欺敵的戰術確實很像那個神意代行者的風格,也是包括自己在內的很多人都不曾想到的。

當然,以上僅僅是推測而已,並沒有確實的證據可以證明。但在徹底絕望的情況下,誰都沒有餘力去思考隱藏在細節裏的魔鬼時,眼前這名少女卻察覺到了這一絲絲細小的可能性。

聽上去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但能否做到這一點卻有天壤之別。

如果她繼續成長下去,並且獲得足夠寬闊的舞台的話

姬艾爾的目光多了幾分警惕。

李林;

亞爾夫海姆;

路易王太子;

阿爾比昂;

羅斯聯合公國;

將這些敵人放到一旁。

(姐妹.貞,或許你才是教會最值得警惕的對手……)

姬艾爾心中如此感慨到。

沒有去看姬艾爾,羅蘭繼續說著。

“還有一個不自然的地方。超重型戰車、格拉托尼和結界同時使用這三樣,不管怎麼說都太多餘了。”

回過神的姬艾爾沉重地點了點頭。

改寫結界猛一看似乎是要搶在格拉托尼完成包圍前徹底封閉小鎮,但鎮外有李林和超重型戰車坐鎮,想讓一個人都逃不出去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從效率的觀點來看,實在是既多餘又不不要。

可如果觀察之後一係列的事情,特別是格拉托尼異常的增殖速度,便不難發現改寫結界真正用來防禦的對象是蔓延到全世界都不在話下的“饕餮”。

“如果這個推論成立,新的問題就出現了。萬一全員Game.Over或是通關成功,李林要如何收拾局麵?一直維持結界,把格拉托尼永遠封閉起來?如果格拉托尼隻會一味增殖,李林就會陷入難以收拾的尷尬,使用格拉托尼也成了愚蠢的敗筆。為了不至於事態會發展成這樣,絕對有一套規則是用來阻止那種狂飆的,隻要掌握那套規則,就能殲滅格拉托尼!”

“潛藏的規則嗎……確實有這個可能性,可那是以‘代行者遵守規則’為前提做出的推理,如果這個前提不存在,換句話說,代行者一開始就打算把所有人殺掉滅口,根本不存在什麼‘潛藏規則’。你打算怎麼辦?你要把一切都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可能性上嗎?由此產生的後果,你可以承擔嗎?”

目不轉睛地直視羅蘭,姬艾爾詰問著。

有一瞬間,羅蘭因為這問題似曾相識而感到一絲動搖。

下這個決斷,做出這個推斷,都是基於他對李林的了解。

正因為有長期接觸的經驗,才清楚李林身上有類似精神潔癖的一麵,對秩序、規則有著近乎偏執的要求。這種類似於完美主義的思維模式使得李林在現在這.種.時.候絕不會輕易破壞自己製定的規則。

可同樣基於長期接觸的經驗,他也十分清楚李林看重的是結果和效率,如果規則和秩序無法對最終目的的達成產生正麵影響,他一樣會毫不在意地拋棄這些曾執著追求的概念。

說到底,遵守規則與否隻在李林一念之間。遊戲的勝敗取決於對此問題二選一的賭博。

姬艾爾和路易的選項是“NO”。他們對人性本質有著深刻了解,且自己對是否守信都持保留態度,更不會將希望寄托在敵人守信這一微乎其微額可能性上。

羅蘭的選擇則是

“我相信那個可能性。”

“就算為此讓整個鎮子毀掉也在所不惜?”

“不相信,情況一樣不會好起來,隻會不斷惡化下去……我想去相信那個可能性,無論如何總不至於到最後再後悔‘為什麼那時候不試著改變一下‘。”

“……”

好一會兒姬艾爾都說不出話來,隻是直直的看著羅蘭,恰在此時電梯停了下來,她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那我就拜見一下吧……你所說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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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鎮正在死去。

絕非形容或誇大,這是對庫爾瑪耶烏爾最正確、真實的描述。

沒了居民,沒了往來的人群,放任破敗消逝的城市和“死”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