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在戰爭中撈足了好處,滿腦子官僚主義、本位主義的混蛋,當他們麵對承擔停戰責任時,這票混蛋的回答則是“我們都同意戰爭應該結束了,具體怎麼個停戰,我們有不同意見”。翻譯成人話就是不反對停戰,也不反對其他軍種或戰線停戰,但我這裏不能停,說不定再打一下對麵就投降了。
一群混蛋!!
毫不客氣的指責,不僅僅針對愚蠢的官僚,也包括詭計多端的某人。
原本羅蘭指望用一場不大不小的失敗給查理曼做台階,盡早結束戰爭,結果卻被強逼著變成了一場鼓舞人心的大勝仗。在宣傳機器的大力鼓吹下,如今連鄉下農民都知道天降聖少女來拯救查理曼,王國掃平尖耳朵異端和外國蠻夷指日可待。所有人務必努力工作,王國和聖少女需要你們的支援。
擱平常,心智健全之人絕不會去理會這些鬼話,可身處困境的民眾好不容易看到一束撕裂黑暗的光明,強烈的希望頓時轉化為激動,然後再轉化為堅定的信仰,任何對聖少女的不敬和失敗主義言論都會遭到民眾自發的抵製,在一些聖少女信仰特別強烈的地區,一些嘴上不把門的倒黴蛋甚至在被丟進監獄前就被憤怒的民眾生生撕碎了。
以上行為其實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心理補償,人們在麵對即將失去的東西時,神經係統往往會產生必要之上的心理補償,著名的三十如狼,四十似虎就是案例(說多了都是淚)。查理曼人民的狂熱行為何嚐沒有一絲對國家陷入風雨飄搖之際的焦慮,但就算羅蘭親口將這些說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人們隻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哪怕他們相信的東西在別人眼中荒唐可笑。假如有人斷言不需要這些,人們也能生活下去,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就是活得無比幸福,連對自己否定了人們唯一無法被他人掠奪之物都毫無感覺。
羅蘭不是鐵石心腸的怪物,也不是不懂人心之人,他很清楚眾多聖少女崇拜者信仰心背後是什麼。他沒有權力對此指責什麼,更做不出踐踏他人心靈的殘酷行為,他唯一能做的,隻有保持沉默,任由足以讓人瘋狂的焦躁和鬱悶在心中結成塊壘。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
片刻後,羅蘭用冷靜的表情與聲音說到:
“事已至此,隻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非常……?難道……?!”
剛緩過氣的密涅瓦臉孔一下子變得刷白,羅蘭將交握在一起的雙手放在辦公桌上,用力點點頭。
“兵諫。”
他一下將底牌攤到了桌上。
“一旦對亞爾夫海姆的攻勢啟動,我們一定會被調到前線和防衛軍消耗,後方再也沒有誰能牽製他。屆時想兵諫也沒有足夠可用的戰力,勉強成功也會背上‘賣國賊’、‘背後捅刀子’之類的罵名,不但留下給對手攻擊的把柄,還會給複仇主義留下土壤。”
“等……”
“我們可以偽造出部分新學派激進軍人發動叛亂的假象,以保護政府機構的名義,讓海軍陸戰隊和戰車隊控製要害部門,在陸軍反應過來之前結束一切。”
“等一下,這……”
“萬幸陛下並沒有落入那幫人的掌握,隻要事後國王出來背書,那麼大義名分方麵也沒有問題。教會方麵也會睜眼閉眼。”
“羅蘭!!羅蘭!!”
密涅瓦的聲音似乎很遙遠,其中的焦躁和驚訝卻能聽出來。但此刻的羅蘭已沒有餘裕去關注和思考其中的含義。他一味放任思考鑽進死胡同,把周遭一切與自己隔絕。
羞愧、恐懼、罪惡感、厭倦各種各樣的情感在心中爭鬥不休,逼迫著羅蘭朝某個方向前進,如果不這麼做,他可能瞬間就會崩潰。
不製止這一切的話;
不停下世界前進的腳步的話;
不破壞掉那家夥的計劃的話;
強迫症般的邏輯在腦子裏轉個不停,不經思考,不經考慮,與黑色的感情一起徑直化為語言脫口而出。
隻要一想到那家夥,一想到與格利特共感時體驗到的記憶,恐怖的碎片便自動拚湊成型。那雙全無感情和人性的眼睛,那毫無起伏的聲調,那空洞洞的、什麼都沒有、連對這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的心這些記憶碎片使得羅蘭陷入無法控製的感情漩渦中,靠著強迫自己的思維,來暫時忘記恐懼。
就在這時
“唉……?”
周圍一暗,柔軟的感覺包圍了他。須臾之後,他才意識到這是密涅瓦抱住了自己。
擱在桌上的雙手剛要抬起,此刻無力地垂下。
“密涅瓦……?”
“……沒事,沒事的。”
讓人安心的香味通過呼吸道抵達腦神經,呢喃在耳畔低吟,柔軟、溫暖、溫和的鼓動傳遍全身這是闊別已久的感官體驗,就像被母親抱著的孩子般,一種毫無緣由的徹底安心與幸福滲入羅蘭心中。沒有半分羞怯,沒有一絲情欲,羅蘭沉浸在密涅瓦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