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乃生命之源。
德基爾對此深信不疑,欲望才是生命最基礎的根本,沒有欲望存在,生命連延續和維持都無法實現,更不要說創造文明,探求更高境界。
以此為基調,一切禁欲主義,特別是清教徒、苦行僧、犬儒主義者之類,在德基爾眼裏全都是妖言惑眾的思想犯罪者,試圖從根本上否定生命的邪惡恐怖分子。適合這一類人的去處隻有一個被人民法庭定罪後上絞刑架,用鋼琴弦掛在肉鉤子上,像牲口一樣緩慢而痛苦的死去。
忠實欲望,順從欲望,這就是德基爾的全部。
“所以說,我隻是個跑腿的,不打折扣的執行命令,讓公主殿下和小少爺目睹那些畫麵就好,至於效果怎麼樣,他們會作何反應。這不是我該想的問題,這不在命令指定的範圍內。”
嘴裏說著不負責任、毫無幹勁的話語,德基爾嘴和手倒是一點都沒空下來。在他的身旁,一群戰戰兢兢地男孩兒穿著高級絲綢麵料製成的白色襯衫,外套天鵝絨黑背心,衣褲熨燙的筆挺,皮鞋閃閃發亮。儼然一副少年酒保的模樣。
他們不是酒保,他們是在這裏為重要客人提供服務的“娛樂人員”。
其中一人站在德基爾身旁,小心翼翼的剝著一粒葡萄。
“如果你們那位獨裁官也能這麼想就好了。”
直麵妖豔錯亂的畫麵,露科亞晃動著酒杯,聲音不卑不亢。
“他可不會對瀆職者寬容哦。”
“是啊,那位大人總是嚴格又正確。”
不陰不陽地嘿嘿一笑,德基爾張開嘴,一粒剝好的葡萄送進嘴裏,隻見他動作緩慢的、刻意延長等待時間一般地咀嚼、品味著。。
“‘沒有考慮到執行者的能力、人品、性格,導致計劃失敗’這種低等錯誤是不會出現在永遠正確的領導身上的罷。”
“那麼,全知全能者這次又在謀求達成什麼目標呢?指望那兩位回心轉意?”
“這個嘛……”
德基爾勾起嘴角,垂下的臉孔埋在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似笑非笑的表情蒙上一層陰森。
“您知道怎樣從精神層麵毀掉一個理想主義者嗎?”
時間回溯至4小時前。
20世紀南美最著名的醫師、作家、遊擊隊隊長、軍事理論家、國際政治家、古巴革命的核心人物及國父之一、偉大的馬克思主義革命家、頭像被無數叛逆青年紋在身上的埃內斯托.拉斐爾.格瓦拉.德.拉.塞爾納(切.格瓦拉的本名)有一段非常經典,幾乎可以用來詮釋理想主義者這種存在的格言。
如果說我們是浪漫主義,是不可救藥的理想主義分子,我們想的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那麼,我們將一千零一次地回答:是的,我們就是這樣的人。
這位職業革命家的一生可謂完美詮釋了何謂純粹的理想主義者,生活、革命、戀愛、死亡皆如是,比起向風車發起衝鋒的唐吉可德,這一位更適合充當標本模型,用來解析理想主義者這一物種。
和切.格瓦拉相比,羅蘭性格裏少了一點拉丁風格的激情與荷爾蒙,也不拘泥於意識形態。兩者在浪漫主義和行事毫無利己動機方麵則高度一致。
由於有著高度相似性,不妨以切.格瓦拉為樣板,嚐試製定從精神層麵擊敗羅蘭的戰術。
那麼要如何擊敗死亡、貧困、惡劣環境都無法壓倒的理想主義革命家?很簡單,讓他活得足夠長就行了。
試想切.格瓦拉如果不是早早被玻利維亞政府軍殺掉,而是得享高壽,見證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轟然倒塌,殘留的社會主義國家也由輸出革命轉向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時,恐怕這位的信仰和心情都會崩潰吧。同樣的,國際無產階級革命的偉大導師和精神領袖弗拉基米爾.伊裏奇.烏裏揚諾夫在生命最後時刻看清繼任者的真麵目和預見到國家的未來時,這位為理想獻身的偉大先驅也充滿了失望和憤懣。
現實和時間是最強的毒藥,一切理想和激情都會被其荼毒腐蝕殆盡,哪怕再樂觀熱情的理想主義者,一旦認識到自己的奮鬥根本無法撼動世界,也無法改變世間和人心,曾經深信不疑,不惜犧牲生命也要捍衛的東西不再值得相信時,他們又該如何自處?
即便勇者一千次擊敗魔王,隻要不改變社會乃至世界,那麼一切都不過是毫無意義的輪回罷了。
時間是李林的盟友,即便不施展手段,隻要耐心等待,他所有的對手都會依循自然定理消逝在時間長河裏。等待一個人從少年變成老年,對他來說不算什麼。隻是現在他並不打算讓時間就這樣白白浪費,作為一個“愛的深沉”的養父,李林決定給羅蘭來一次足夠深刻的震撼教育。
“英雄是什麼?”
於連.索黑爾檢察官晃蕩著酒杯,迷離的眼睛映出起伏的紅酒,文弱清秀的五官平日裏總是一副深思好學的神態,此刻卻洋溢著怨憤,在自嘲的聲音中,那一抹笑容顯得有些頹廢。
“英雄在權力麵前就是工具。英雄是拗不過權力的。”
紅色玻璃曲麵裏,青年檢察官的臉孔扭曲了,自嘲的笑容看上去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林德霍夫宮用於交際沙龍、宴飲狂歡的房間並未繼承原型的名字,用於沙龍的房間被冠以“至高利益”之名,用於跳舞交際的房間稱之為“人民的名義”,用來享受致幻劑、興奮劑、鎮靜劑的房間喚作“我主沉浮”,各類男女為貴客侍寢的房間是“夢想與瘋狂”,於連所在的小包間主要為特定小圈子宴會和商談服務,其名為“絕對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