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以打到神為目標的宗教,麵對這惡劣玩笑一樣的悖論,相信絕大多數人都會笑出來吧。
然而世間牽涉到人為之事本來就沒有什麼絕對可言,尤其是涉及利益之事,不管怎麼演變發展,都無需感到意外。弑君叛逆是如此,弑神自立為神也是如此。
正如所有的組織一樣,初創階段的教會確實是虔誠且充滿活力的,當時的神官們虔誠又淳樸,深入民間與平民共享苦樂並幫助他們是非常普遍的現象。隨著時間推移,組織不斷擴大,官僚主義、特權思想逐漸滲入組織內部蔓延開來,教會也逐漸墮落為隻關心保護權益、謀求更多權利的肥大化組織。
教會就這麼一邊墮落,一邊充當代行神權的神之打手,終於有一天,一個念頭浮現上來。
為什麼吾輩隻能是神在地上的代言人,為什麼吾輩自己不能成為神呢?
沒錯,姑且不論好壞對錯,人類是一種絕對無法滿足的生物。就算已經得到了什麼,很快就會習慣、厭倦,接著就會開始渴求新的。所謂欲壑難填指的就是這回事,哪怕你把自己剁碎了,依然填不滿對方的無底貪欲。
完成了教會控製下的兩大陣營對峙格局後,教會高層們開始渴望得到更多的財富和權力。然而橫亙在這個願望之前的最大障礙就是他們信仰的神。
如果是沒有神所存在的世界,相信教會也不會有這種想法。畢竟神隻是一個抽象的、虛構出來的概念,隻要能自圓其說,隨便怎麼解釋都可以。與其說他們是神的代言人,倒不如說他們自己同時扮演神明和詮釋神明及教義的代行者,誰要敢質疑,誰就是異端,趕緊抓起來燒燒燒。
地球上的西歐黑暗中世紀大致上就是這種情形,最嚴重的時期,別說發表“異端邪說”會被送上火刑架,持有任何被教廷禁止的知識也是重罪,那些匿藏知識的人一經發現就會像偉大的布魯諾一樣被割掉舌頭再燒成灰燼。
如今的聖教會意圖實現的,就是這種教權和神權合二為一的神權政體支配下的世界。所有國家合為一個整體,由教會直接對整個世界進行統治,同時阻止任何悖逆教義和教會官方政策的思想出現,將世界永遠定格在這種形態之下。
老實說,亞爾夫海姆想做的事情其實和教會沒有太大差別,隻不過一邊是讓教會坐上神明的寶座,另一邊是則是在神明的啟示指導下達成目標。
一方是目標,另一方則是手段,再加上坐上寶座的種族不同,從一開始,教會和亞爾夫海姆就沒有任何調和的可能性。更不要說母神和李林早就察覺到教會隱藏在恭順外表下的背叛陰謀,母神有意讓李林去整肅已經不再聽話的工具,李林則打算一腳踢開這幫隻會扯後腿、背後搞事情的礙事者。於是就有了某神意代行者從天而降,聖光普照之下,伊密爾所有生命化為羊水的悲劇。
伊密爾的毀滅對教會確實是一記沉重的打擊,所有高層人員幾乎都在那一役中死於非命,中樞機構及大量部門因此陷入癱瘓。換成是其它什麼組織遇上這種情形早就失去凝聚力,進入崩潰階段了。然而到了這種時候,教會深厚的底蘊才真正體現出來,經過一番迅速徹底的整合之後,教會的行動力和凝聚力非但沒有下降,還出現了增長的趨勢。雖說這裏麵有原來臃腫拖遝的官僚結構隨著聖都灰飛煙滅以及聖女殿下個人魅力和才幹異常出色的關係,但要是沒有長達近千年的積累,要想如此迅速的完成整合並且在查理曼發動一場迅速淩厲的政變,也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過,這也差不多就是教會的極限了。
再怎麼說,他們也才剛剛遭受過重創,相當部分的組織機能尚未恢複。況且防衛軍即將完成對查理曼王家陸軍主力的合圍,可以預見這將是一場輝煌的勝利,以那位神意代行者一貫的做派,接下來必然是挾大勝之勢,開始著手清除教會影響力。到了那一步,教會即便想要反抗也沒有那種力量和勇氣了。
所以這一次的政變真的是教會最後的垂死掙紮了,如果不能在眼下這個曆史岔路口扭轉潮流,他們就隻能被湮沒在接下來的洪流之中。作為一個心懷野望,且一度距離目標隻有一步之遙的龐大組織,他們是絕不甘心就這樣乖乖退出舞台的。就如那些漸漸淡出人們視野的衰老女演員一樣,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挽回那些正在失去的東西,哪怕為此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