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死線(四十三)(1 / 2)

夕陽即將沒入地平線下,血紅的光暈在即將降臨的夜幕上留下仿佛能滴出血的傷痕,戰場一片死寂。

人的肢體,“軍團”的殘骸鋪滿了戰場,發黑發褐的血與豔紅如彼岸花的核心交疊在一起。天與地皆被紅與黑的地獄之色塗滿。

“聖哉,聖哉,聖哉。塵歸塵,土歸土。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賜給他們永恒的歎息,也讓永續的光芒照耀他們(“三聖頌”和“羔羊頌”中的部分歌詞。)”

莊嚴的禱告隨風飄散,由漆黑轉為灰暗的晶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飄散,頭部感知器的晦暗紅光忽明忽暗。

——真是不好意思,到最後還要這麼麻煩你。

寄宿於指揮機內的亡靈發出垂死的苦笑,即使落魄至這般田地,能在最後的最後的,由最敬仰的同事送自己走完最後一程,哪怕是沒有塗油式,沒有親人陪伴,也沒有告解的淒慘葬禮。對已經成為亡靈大軍的一員,注定要在戰場上永遠徘徊下去的可憐蟲來講,這已是極致的奢侈了。

風化的速度在加快,閃爍的紅光緩緩熄滅,隱藏在保護層下的腦即將顯露之際,安詳幸福的信號頌出男人沉入永眠前的遺言。

——由你……來葬送……我們……太好了……

“……不用客氣,我也很快要到大家那裏去了。”

平靜的道了別,安徒生神父臉上的溫柔褪去,鄙夷的側臉轉向空無一物的一側。

“那麼,滿足了嗎?全程坐在特等席上看著由你一手導演的戲碼的三流導演先生。”

“滿足?”

撤去光學迷彩,一台獵殺型歪著腦袋用平靜到不像疑問的語氣問到:

“你這個問題太空泛,到底怎麼才能算滿足?”

所謂滿足,是階段性的一時的感情。達成某一階段的目標後,通過成就感刺激腦神經釋放出各類化學成分在腦內形成幸福感。這一生理和心理的獎勵機製就是滿足的真相。很快幸福感會冷靜退卻,為了渴求更多更刺激的幸福感,人們會去追求攀登下一個目標。

人類因此進步,社會因此前進。

這也可以說是進步的真相——在永無止境的欲望推動下,不斷的索求和征服。

對已經攀登至所有生物夢寐以求的頂點,達到“完美與永恒”這個終點的存在,還有什麼是值得追求和探索的呢?

“是你的話,應該明白才對。比起所謂滿足這種廉價的情感,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對安徒生神父而言,能否完成任務這一結果最為重要優先。

對一手導演這一幕慘劇的李林來說,確保大戰略順遂進行的前提下,能否通過促進羅蘭的成長來獲得重要的數據,促成可被驗證、再現的最終答案出現——這才是他想要的結果。

戰略目標已經全麵達成,現如今隻是利用“軍團”和查理曼.教會聯軍的殘黨做一些正常情況下不可能放手去做的試驗,充分論證一下過去的構想和理論,根據實戰反饋的數據進行檢討後,對今後的計劃作出相應調整與修正。

“軍團”的進化和大規模戰術運用的驗算;

攫取人腦後對“軍團”戰鬥力的提升水平;

人腦的運用不足和優化解決方案;

替代人腦的人工智能開發可行性預案;

諸國在“軍團”壓倒性力量麵前的反應;

奇跡使用者通過深層集體無意識感知人腦搭載性的原理以及對應策略

……

這些都是和平時期沒法放手去做的事情,隻有在這個萊茵戰線上能盡情試驗,就算事後有人對此抱有質疑,又有哪個不要命的家夥願意跳出來為了一群和自己毫無關係的陌生死人來賠上自己的性命呢。

“‘這是戰爭,所以沒辦法’、‘查理曼和教會本身也不是什麼好人’、‘那是神明的意誌’——人們總是會為自己的無力與袖手旁觀尋找理由的。隻要毀滅的風暴不降臨到自己的頭上,誰都可以心安理得的見死不救。”

“是啊,人類就是這樣不可救藥。”

安徒生發出一聲歎息。

不可救藥的人類——對於這一點,他早就無數次深刻領會到了。

怎樣誠懇的勸說也好,如何虔誠的禱告也好,再怎麼不厭其煩的引導也好,甚至不惜降下暴力的鐵錘,以血洗血也好。人類始終沒有改變,一切醜陋,一切痼疾依舊存在。

可就算如此——

“利用人類的惡將自己的惡性正當化,你不是更加不可救藥嗎?神意代行者閣下。你並不是什麼神明使者,你隻是一台執行母神意誌的暴力機器,一個可悲的怪物。”

“這話說得……簡直就像是在憐憫同類。”

“同類?這個詞用得真是秒。是啊……就算到了現在,我也覺得你其實非常耀眼,強大、致命,最重要的是你對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沒有任何懷疑,一心一意的執行著你被賦予的使命,將那當做絕對且唯一的意義。我……曾經很羨慕那樣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