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祈禱者的對話(三)(1 / 2)

早上九點的陽光曬在身上,敞著車棚的“桶車”內的早餐氣味被一吹而散。煎蛋、香腸、黃油、烤麵包的氣味轉瞬間消失無蹤,野餐一般的愜意感讓人幾乎想要就此靠在車背上入睡。

真的會這麼做,敢這麼做的,一個也沒有。

沉浸在陰鬱、惶恐和焦慮氣氛中的馬賽更是沒心情享受。

坐在桶車後排座上的馬賽穿著筆挺的青年團製服,雕塑一般的坐姿讓那套被精心熨燙過的褐色製服更顯挺括,尚未完全擺脫稚氣的麵孔滿是嚴肅,但遊移且渙散的眼神正透露出些許微妙的信息。

若是讓性情直率的的人從事違心的事情,多半便會出現這種反應。

——皇帝擅於給出別人無法拒絕的條件。

那時候羅蘭的辛辣評價此刻正成為現實,麵對無法逃避也無法拒絕的地獄選擇遊戲,馬賽一度甚至產生了自殺的念頭。

皇帝的許諾實際上就是電車難題的變體,天秤的一段是前途無量、家人和自身的安全;另一端是至愛和背叛帝國,淪為被追殺的恐怖分子,家人也因此會受到牽連;無論馬賽作何選擇,他都必須舍棄一邊,無可避免的成為出賣別人的人渣。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逃避,隻是這等於他放棄了自己以及天秤兩端。對皇帝的計劃來說,誰都可以坐上那個位置,馬賽並不是不可替代的。有他沒他,最終的結果都不會有什麼改變。他就像坐上一輛隻有油門沒有刹車、車門被焊死的高速跑車,沿著陡峭狹窄的山道下山,眼睜睜看著速度表越來越往右側甩,前方沒有護欄的發夾彎正在一點點逼近自己……

沒有比看著自己一頭衝向地獄卻束手無策更悲慘的了。

就在馬賽滿腦子自怨自艾時,桶車突然停了下來,毫無準備的馬賽差點一頭撞上前排座位。

刷著紅白條紋的崗亭和欄杆,欄杆上懸掛著寫有“HALT!(停止)”的警示牌,崗亭兩側設有沙包壘成的機槍掩體。挎著衝鋒槍的門衛匆匆朝桶車奔來時,機槍手也正冷冷的盯著訪客們,那一雙雙冰冷的眼神中沒有絲毫敬畏或親近之意。仿佛來的不是皇帝直屬的親衛隊,不是同一陣營的兄弟,而是一群陌生人,一群潛在的滲透破壞者。

如果一行人有什麼奇怪的舉動,馬賽毫不懷疑這些守衛會用瓢潑彈雨來“熱烈歡迎”他們。

——簡直就像機器一樣。

才一天的相處還不足以讓馬賽掌握親衛隊的全貌,但足夠讓他感受出親衛隊和這些保安之間的差異——冷酷和冷漠的差異。

親衛隊就像一群軍犬,他們眼裏隻有皇帝的指令、目標、任務。而眼前這群保安更像是某種自動防禦裝置,眼裏看見的隻有能殺的和不能殺的。如果不比單兵作戰能力,隻比那邊沒人性的話,這幫守備部隊更勝一籌。

話說回來,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會安排這麼一幫瘋狗來守衛?這裏麵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最重要的是,從剛才開始,“聲音”就越來越響了。

像是夢囈,像是呻吟,又像是哀嚎——為數眾多的人一起發出此類聲音,然後直接在頭蓋骨下麵鳴動。

類似的聲音他曾在下水道的戰鬥中聽到,或者說感受過一次。

事後他曾試著從“夜鶯”口中探尋聲音的真相,但他才剛開口,“夜鶯”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馬賽至今都無法忘記那種混合著憤怒、憎惡和哀傷的表情。麵對仿佛尚未愈合的傷口再次被揭開的少女,馬賽沒有繼續問下去,疑問也被拋諸腦後,沉澱在記憶深處。

隨著記憶的複蘇,馬賽下意識的張望四周,試圖探尋當時未能獲得的解答。結果這個動作立即招來身旁親衛隊隊員冰冷的視線,在對方凶狠眼神的逼視下,馬賽立即把頭低了下去,死死盯著腳尖。

——這個地方比想象中還要來得危險。

馬賽心中的警報再次嘶嘶作響之際,沉重的鐵門緩緩向左右兩側滑動,鐵門上的圖案——由兩條蛇糾纏而成的螺旋型權杖,權杖頂部由蛇頭卷成的環形中,是帝國的鐵十字——睥睨著每一個穿過鐵門的人。

桶車快速穿過鐵門,帝立生物研究所的大門再次關上,馬賽的身影、亡靈的悲鳴、褻瀆生命的禁忌研究——全部被隔絕在鐵門之後。

在連續繞了好幾個圈之後,桶車最終在一間外形酷似穀倉的庫房裏停了下來。

“熱烈歡迎!”

車剛停穩,馬賽剛剛打開車門,一個過度熱情的大嗓門差點把他炸回車裏。深深吸了一口氣,馬賽再次邁開步伐,走向慷慨激昂的音源。

“親衛隊的諸位以及誌願者,歡迎來到帝立生物研究所呂德斯支部!在皇帝陛下的指引下,我們必能實現技術的突破,為帝國帶來全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