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祈禱者的對話(十五)(1 / 2)

殺人是禁忌。

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這是毋庸置疑且一輩子遵守,絕不打破的規矩。就算上了戰場,也有人除非必要否則絕不殺生,甚至有人寧可擔任危險得多的破壞工作,也不願上火線殺敵。根據某些學術論文指出,軍隊裏起碼有約兩成的士兵在第一次上戰場時是因為此類原因而不願開火,其中又有約三成在開槍殺敵後會留下不同程度的心理陰影。

再怎麼說,新兵蛋子絕大多數都是沒殺過人的普通人(用刑事犯、犯罪軍人組成的部隊另說),要讓他們一下子從守法公民轉變成合法殺人犯是有點難。是故調整新兵的心態,讓他們在真正走上戰場之前做好最基本的心理建設曆來都是新兵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作為一種暴力裝置,軍隊曆來喜歡簡單粗暴的方式。爆粗口罵人和體罰算是普遍的做法,讓新兵擔任劊子手上刑場殺人,充當臨時收屍隊在屍堆邊上過夜之類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極個別殘暴的軍隊甚至會讓新兵拿活人練刺刀。隻是這種辦法固然簡單粗暴且卓有成效,也很容易玩過頭,體罰過度導致死亡,又或是精神崩潰,拖著步槍蹲在廁所裏徹夜擦槍,先射殺教官,再把自己的天靈蓋轟到天花板上——這樣的事情也是不少的。

對此,全能如李林也隻能表示:生產螺絲都會出現個把殘次品,在隻要能喘氣的都必須持槍上戰場的總體戰時期,訓練合格軍人的過程中出現個把犧牲者根本無法避免,人們沒有那種餘裕去對此指責什麼。

不過如今不是戰時,馬賽的情形和那些已經徹底排不上用場的淘汰品也不是一回事。

這顆棋子有著超乎預期之上的優秀潛能,堪稱擁有稀世之才卻未經雕琢的原石,在充分發掘其潛力,榨幹其價值之前就放手,未免有些浪費和草率。更何況他隻是暫時無法接受自己殺了人,出現應激反應而已,又不是不能用。隻要稍稍做一下調整,他依然是一顆在各種情形下都能排上用場的棋子。

在越來越接近大戰前夜的當下,性能優異的棋子是永遠也不會嫌多的。

前提是這顆棋子還能用,最好還是能沿著棋手給出的大方向,自己判斷、自己行動的全自動棋子。

為此,心理治療,或者說的直白點,植入性人格誘導,是有必要的。

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消除罪惡感。

以嗜殺為樂的狂人喜歡的是殺人這件事本身,也有人機械的認為這是自己的任務。但大多數人並非如此,殺死別人這件事會對他們形成極大的壓力。為了避免被壓垮,減輕負擔,最有效的自我疏導方式就是——殺了這個人是有某種意義的。

自己的行為是有意義的,是正當的。這個人的死擁有某種意義,是為了達成某種目的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是為了保護什麼,是為了防患於未然,是為了正義大義——如此堅信便可以了。內心痛苦越是激烈,通過這種將行為正當化、合理化的手法,壓力便能轉化升華為前進的動力。至於前進的方向是對是錯,那不是需要關心的問題,與此也沒有關係。

要讓某個人墮落,把他拖下去並不是最好最有效的辦法。告訴他墮落的方向,然後在關鍵時刻從背後輕輕一推,地心引力會完成剩餘的工作。

“你瞧,馬賽同學。恐怖組織也好,宗教也好,政治社團也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口號、理想、理念、主張。而且撇開少數偏執激進的部分,我們就可以發現,任何一個組織,他們提倡的都是勸人向善,實現公平正義,讓世界變得更美好,每個人都能幸福。大家的出發點都是基於善意。”

一旁的親衛隊上校撤去已經光了的餐盤,遞上兩杯紅茶和盛滿小餅幹的銀盤子。李林將一杯紅茶推到馬賽麵前,看著男孩戰戰兢兢的接過紅茶後,他反問到:

“既然所有人都是基於善意提出的主張,他們的目標總體上也是一樣的。那麼為什麼從來沒有一個組織或國家實現過那些理想?為什麼迄今為止的曆史都充滿了血與火、醜陋與殘忍,而不是人們互相幫助、互相扶持,共同建設美好與幸福的地上天國呢?”

端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顫,紅茶險些灑了出來。

這個問題太過理所當然,所以一般人不會去問,也不會去思考。

然而接觸過“自由軍團”,和那些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宣傳畫和教科書裏被標簽化、臉譜化的“敵人”進行過對話,接觸過他們的理念,又與他們戰鬥之後。馬賽才能真切的感受到這問題的份量,還有被說中心事的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