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的和平原本就是帝國追求的目標和探索的課題,如何最有效地讓所有人共存,將戰爭的危險,將恐怖襲擊的危險,將族群間的衝突降低到最小限度——這些都是帝國的目標,也是這次共同會議的主軸核心。”
敲擊著桌麵,皇帝仿佛洞悉一切的視線和聲音將開始微妙變化的氛圍再次拉回原本的軌道。
撇開手段和人心的部分不談,李林的發言沒有任何可被指責的部分。
共同會議的原本目標就是“保住當下的和平”,不管背後有著什麼樣的算計,私下玩弄了多少手段,過程中帝國和諸國皆以此為目標。至於“所有種族共存”,嚴格意義上來講也確實在很大程度上實現了。
即便是理想主義者和反帝國主義者,也不能否認一個基本的事實:資源是有限的,人心卻是永不滿足的,你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要求,或者去討好每一個人。種族之間、個人之間存在巨大差異,不管做出什麼樣的選擇,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權益,最終依舊無法讓所有人感到滿意。最終你必定會損害到一部分人的利益,區別僅僅隻是這“一部分人”的多少。
李林的做法是犧牲那些不認同新秩序,不願意臣服於帝國之人,以這些被犧牲、被淘汰之人的血肉為潤滑油,保障新秩序的齒輪持續運作,通過製度化、程序化的紛爭來推動經濟循環運行。
軍需訂單和軍備生產保障了就業,持續的消耗又促進了消費和采購,反恐戰爭在某種程度上又促進了新技術的推廣和接受程度,通過出售工業產品、收取專利費、轉讓技術,帝國又能持續獲得外國資金注入經濟循環。
從結果來看,“絕大多數人的幸福與和平”確實在這種循環中被守住了。
無論怎麼詬病,怎麼指責,這個事實不會被動搖。
“既然追尋的是同一個目標,那麼從一開始加入帝國不就好了?”
深邃到無法觸及的紅瞳緊盯著羅蘭,毫無溫度的聲音從深淵中飄了過來。
“然而追尋那種目標的你卻站在帝國的、世界的對立麵。成為對抗法律和秩序的犯罪者。”
意料之中的詰問依然帶有十足的沉重份量,在猶如實質的壓力驅使下,視線重新轉回羅蘭身上。
理想是美好的。
不光僅限羅蘭自己一人,就全世界範圍的大多數人來說,那也是高潔又美好的理想。
可是,理想之所以高潔又美好,恰恰是因為其隻是理想。
就如同所有人都認可存在正義,縱然沒有明確的形態和定律,人們依然認同正義的存在。可一旦回歸到現實層麵,絕大多數人都清楚“世上根本沒有什麼正義,有的隻是正確”一樣。多美好的理想一旦回歸到現實層麵就隻剩下對人心的吸引和煽動,而這恰恰是對秩序的最大威脅。
能夠對現實產生影響的隻有結果,但已經得出“帝國是對所有問題的最優解”之後,“自由、平等、博愛”的理想就不再具有意義,相反,這種與最優解對立的主張隻會蠱惑人心,帶來混亂和對抗。
正如李林所說,以“多元和平”為訴求的羅蘭及“自由軍團”是站在秩序對立麵的犯罪者,這個訴求本身就是站不住腳的。
所有人都等著看羅蘭要如何破解這最初的難關。
——果然來這一手。
羅蘭的內心泛起一絲苦笑。
辯論和交涉之中,要博取多數聽眾的支持,最常用的招數莫過於主張己方的正當性與質疑對方的正當性。
被國際所承認的合法政府;
不被任何國家公開承認的恐怖組織;
凸出雙方立場的差異,借此否定對方的正當性,進而利用話語權來封殺任何反帝國的主張。
沒有任何花哨或狡辯,穩紮穩打的正攻法。
乍一看會以為“是不是太老實了”,其實越是基礎紮實的簡單攻擊,防禦起來反而越麻煩。更不要說此時此刻諸國要人都在場,任何躲避和詭辯都會引發難以預料的後果。
此刻此處已經不是玩弄辯論技巧的會場。
這是一言定人生死,一語定國興亡的戰場。
逃避即是陣前逃亡,詭辯即是向敵示怯,此處的勝敗之分即是生死之差。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羅蘭要如何接下這一擊。
“您曾經說過‘我允許提意見,但不允許反抗’,那麼此刻您是要拒絕包括我在內的人提意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