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別墅的頂層,能看到最美的日出和朝霞。
至少在這一刻,井藍心是歡喜的。
半晌之後。
孟九瀟重重地咳嗽幾聲,他臉色蒼白如紙,是該服藥了。
井藍心連忙扶起他,一路回到臥房,幹淨的臥房陳設很少,竟有幾分寒酸。
老傭人遞上一碗熱湯藥,井藍心坐在床邊接過來,一點點吹散熱氣,遞到他唇邊。
孟九瀟靠在床側,慘白的臉色看起來很是狼狽,薄唇也跟著抖得厲害。
“又讓你見到我這個樣子……真的很對不起。”
井藍心驚訝地搖頭,“怎麼會呢。”
她喂他喝下一碗藥,他的臉色才好轉一些。
孟九瀟低咳幾聲,喉處微微一動,苦澀的藥味蔓延在唇齒間,他勾起一抹苦笑,涼薄至苦。
“果然,也就隻有你,才不嫌棄我。我怕過病氣給你,你還是先走吧。”
井藍心撂下手裏的湯碗,試圖寬慰他,“我不走,如果你需要我,我可以留一會的。”
孟九瀟陡然間恍惚半晌,這個答案,她從前也是這樣說過的。
他迷茫的眼底掠過笑意,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他拉過她的手,那麼真情實意。
“青青,我以前從來沒有和你說過我的過去。”
“如果你想說,我會樂意聽。”井藍心這樣回答,回握住他的手。
孟九瀟憶起從前,清澈的眼底泛起幾分薄涼,他淡淡地說著,語調卻是輕描淡寫。
“我有兩個兄長,二哥剛生下來幾個月就夭折了,五哥和我一樣病弱,沒幾年就沒了。”
他這樣說起來,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般冷漠,“祖父在世常說,我是孟氏唯一的希望,要為孟氏多綢繆,多安排。”
井藍心明白家族企業的榮耀對他來說幾乎是一切,隻是緊握著他冰涼的手,企圖傳遞一點溫度。
“咳,就是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孟九瀟淒笑著,唇色泛白。
井藍心連忙打斷他,“你別說這樣的話,病是會好的。”
孟九瀟深色的眸略抬起,清冷如冰,看向她時又陡然溫柔起來,瞬間融化。
他啟唇似在說最動聽的情話,“青青,我在得知這個世上有你之前,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一切。覺得自己和幾個兄長一樣,隨時都可以長眠,人生就是如此涼苦,隨時可以完結。”
孟九瀟服了藥,氣息不穩,低咳一聲,又斷斷續續地說,“可是那天,那天我,我見你一麵。你就站在明月升的高處,低頭看了我一眼,那麼好看。”
他的左手略抬了抬,什麼都握不住,原來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團空氣,他複又緩慢地垂下手。
“我當時就,突然就想長生。……咳咳,要是能一直活著見你該有多好,要是我是個健康的正常人該有多好啊。”
他停頓半晌,才艱難地吐出最後幾字,唇色已經慘白如紙,眼底有一絲渴求的光亮。
“青青,我想有我們的未來,我們的來日,那必定是可喜可期。”
井藍心又驚又喜地攥住他的手指,撫上他的肩,語調堅定有力,“九瀟,你一定要安心。一切都會好的。我會陪著你,靜候來日。”
她也曾莽撞到視死如歸,遇見他以後才渴望長命百歲。
然而她未知的是,驚羨,狂喜,寡恩,薄情。
這一切從來都不是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