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殿上朗月皎皎,東西九閣之間子午線上,琢磨出幾隻稀絨鳥。四方院枯壇內,瓊花玉樹吐籽菜芬芳,羽殿簷下背影雙雙。
本狐許久沒聽到上古石頭的陰陽怪氣,甚覺熟悉。自姑姑勒令小老頭抄筆,我本以為它會被鎖在東九閣輪世塔尖三年。不曾想,姑姑竟突然放生。
人族《凡界·生死簿》長、寬、厚各十丈的巨本,小老頭肩扛雕毛巨筆完本抄錄,實難如登天。曾聞,冥靈簇擁交頭論爾:後土被關抄書數月,共暈倒七次、吐血五次、嚎哭上十次,嘔心瀝血抄完半冊完成史詩級巨作《凡界·生死簿·複刻本??上》,可因此本涉及過多人族王室秘辛,守三生石頭的孟婆靈將之小心放入化生爐中,盡數煉化灰燼,惹得後土撕心裂肺哭鬧好一陣子。
後土小老頭與孟婆靈,一向……
在冥界,孟婆靈以石古不化出名。且正因孟婆靈苛刻古板,鎮守冥界冥靈與人族凡界契約才很是規矩。隻有如此,方守兩界安定,也避免亂生事端。近百年,人族生靈品種眾多且數量尤其龐大!這份差事著實辛苦,且不得出錯。
話說回來……
後土,似……乎……被本狐攛掇慫恿去人族十裏流坡才受重罰。
雖時隔久矣,本狐內心仍頗多愧疚。為此,冥界少主我本打算躬身自省,備得小老頭癡饞席麵,為它接風洗塵!可放眼菜品實在難受,活蜈蚣幼蟲配甘瓊漿……莫說,忒……惡心了點。故……煩請鬼女窯坑炒菜以配席,雖非我親手親為卻也算水磨工夫。
至於酒,我姑且記起一件事!後土在汨囚林修葺的酒亭子,惹本狐一副風流形狀,還肆意輕薄了……某……往事,當真難堪矣。
關鍵時……
須得跟小老頭掰扯掰扯!
總之酒,在本狐腦子裏印象不佳,今日便省了。況且我個九尾素狐盯著滿盤蜈蚣幼蟲,實沒酒興。正好,讓小老頭也少喝點,趁它剛歸來情緒不穩定,解解本狐心頭頗多疑惑!
今夜,正月朗星稀冥風浮動,夜墨浸染佳肴瓊漿。
應情應景......
小老頭……與本狐分隔數月,格外惺惺相憐,先聽聞我在血河冥淵傷了血氣,便哭訴肺腑,後聽聞我被冥尊險救生息,又情緒失控。最後,當真且毫無保留對本狐劈頭蓋臉一頓數落!更是扔掉拐杖,從私藏臭鞋底子裏掏手抄冥冊,找我額上所生靈花。亥時三刻,也沒弄清靈花為何物,突……嚎啕大哭……
可謂,驚天地泣鬼神!
淚涕橫流……盡是委屈。
本狐伸手掏出袖口最後一方繡帕子,顫顫地遞了過去。果然,其哭聲更甚!沒完沒了……沒完……沒了……
此番,後土絕非因孟婆靈,是切實受折磨才對。小老頭常日閑碎,最喜八卦秘辛。人族凡界厚本《凡界·生死簿》最為熱鬧,必定藏天書奇談,可惜被孟婆靈在放入化生爐中,盡數煉化灰燼。冥界冥靈與人族凡界契約三十三條:化生爐火燼,抄寫者記憶失。
是矣,小老頭抄了個寂寞。
姑姑,好手段也。
本狐估摸今日怕是無所獲也,姑且陪陪心靈受傷的小老頭。然則,側頭暼見席麵上半盤活蜈蚣百足幼蟲,仔細瞅瞅狐皮發麻!
我且澀澀威脅道:“小老頭,你再哭……我可回去睡……去拿帕子了啊。”
後土甩頭斜眼瞪向我,本狐心虛端坐身姿。
難也。
小老頭憤懣哽咽急抽搐地捂著鼻子,怨聲道:“老石頭……啊……我……啊……暈了七十次、吐血五十回,嚎悔上千次!奈何……竟依舊被孟婆靈欺辱打罵。冥尊……竟然如此狠心!怎麼能這般狠心?竟然,連一頁紙都留給我老頭,唔……”
狠心?
確實?確是!
“確實!為何如此狠心?”本狐借機順坡下石頭接上話茬,憤懣聲討道:“太狠了!你與本狐頻繁禁地犯險,也不見冥尊重罵!到底為何,此番落入孟婆靈手裏?!”
我存心提孟婆靈,後土即火冒三丈。
小老頭盛怒道:“孟婆靈!哼!若不是因窮奇跟去了十裏流坡,惹九天冥尊不悅!憑她孟婆靈老婆子,憑她區區千年冥靈,有機會折磨我老石頭?吾乃天生地養,上古頑靈……頑……”
後土語氣忽弱,結結巴巴看向本狐……
呆思須臾……
小老頭卒然意識到被小狐狸我下了套,布滿皺紋老臉一抽抽,眼白向上……念叨:“你說上古凶獸窮奇,怎麼就跟去十裏流坡了呢?”
本狐頓時劃重點唉聲悶氣,指天望月問道:“是啊!你說這長在卷宗裏上古凶獸窮奇,怎麼就……蹦出來……跟去十裏流坡了呢?”
此刻,冥空烏雲籠上月,孤星無援也。
少冥主我找準時機再娓娓想起一檔子事,胡謅道:“數月前,本狐誠奉冥尊姑姑令,引貴客三人往汨羅林枯井水作引。你且知道我認路本事不佳!紫菁樹枝高而嶙峋,鋪下一層一層的紫羅色葉子來,那四方路都是一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