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燁城。
鎮上某處不起眼的四合院內,一位滿頭華發、胡子花白的老人正背著烏木醫箱,步履匆匆地跟隨著一名年輕侍女,朝著院內西北角單獨的一間屋子走去。
不多時,侍女便停在了門口,抬手輕推,打開木門後便退到了一邊,恭謹地垂下頭,溫聲道:“先生,病人就在其中。”
一副醫者模樣的老人聞言微微頷首,腳步不停,挎著醫箱便徑直跨過了門檻,走進了堂屋之中。
此時的日頭晴朗,透過窗柩灑下一室清光。
方才進入堂屋之時,醫者便早已嗅聞到了空氣中彌漫開來的一股清新藥香。環顧四周,隻見屋子裏的裝飾簡單樸素,就連紗帳選用的都是清淺的淡綠色,床邊放著一隻竹編的矮櫃。
果不其然,其上一隻紅泥小爐正在熬煮著一鍋深棕色的藥液。
火舌舔舐著爐底,鍋子裏的藥草和著清水,被煎成了粘稠濃鬱的一小鍋,咕嘟咕嘟地冒著泡,在極為安靜的室內,這些細微響動就會變得極為明顯。
老人靜下心來,細細分辨了那藥液之中含了哪幾種藥材,不多時,一雙蒼老卻清亮的眼眸之中緩緩浮現出了幾分讚許之色。
屋內陳設從簡,一床一櫃、一桌一椅,已然是全部。
看病講究望聞問切,老人進門之後又朝著屋子當間的木床走了幾步站定在床邊,定睛一看,這才看清了病人的全貌。
隻見那病床之上,一名年輕男子雙目緊閉,麵色蒼白,薄唇輕抿,手中緊緊攥著一方被角,額前覆著一層薄汗,劍眉緊皺。
男人樣貌生的極好,即便是一副混沌憔悴的模樣,仍舊能夠從對方的眉目之間辨認得出來一股貴氣,就連眼底的淡淡青黑也無法阻擋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駭人氣勢。
不知怎麼的,年邁的醫者站在病人身旁,不知不覺間,嗅覺比常人靈敏的他竟是從那藥香之中分辨出了一絲的海水腥鹹味道。
“……”老人一時有些怔愣。
雖說燁城臨海,但是城鎮修建之處地勢高聳,背靠高山,更別提這四合院修建在城鎮深處,距離海邊少說也有一二十裏,按理說根本不可能從這小小的一方院落之中嗅聞到海汽。
那腥鹹味轉瞬即逝,就在年邁醫者想要仔細分辨之時,卻是重新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奈地搖搖頭,庚文昌撚了撚自己花白的長須。聽聞那四合院的主人說,這年輕男子是從海邊搭救上岸的……或許是這個緣故罷。
醫者找來一張與床齊高的木凳坐於其上,將藥箱從自己的肩膀上取下,平放在一旁。姑且熄了紅泥小爐底下燃燒的火苗,又打開那方實木藥箱,從中取出一方白色的幹淨布帛。
那布帛浸漬了滿滿的冰涼液體,透出被浸透的深色來,其間的藥液散發著一股冰涼的醒神清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庚文昌將那布帛平攤開來,半躬起身,眼看著冰涼布帛就快要觸碰到了那人的額頭——
就在這時!隻見原本雙眼緊閉、平躺在床麵上的男人竟是突然睜開了雙眼,一道如鷹隼般陰狠銳利的視線徑直投向了一旁的白發老人。
還未等滿眼驚懼的醫者回過神來,周身環繞著山雨欲來氣勢的男人居然直坐起身,麵上雖仍是一副昏沉混沌的模樣,卻是目露凶狠防備,右手握成爪狀,徑直朝著身旁老人的咽喉之處直取而去!
……
狹窄逼仄的堂屋之內,麵露陰沉的敖戰正半坐起身,目光陰鷙地盯著圍在床邊的一群人,神色不善。
入目之處皆是陌生景物,裝點的飾物極其簡樸,鼻端掠過的空氣之中摻雜了龍王大人最為厭惡的草藥味道,身上穿蓋的物事也被人齊齊換去,變為了尋常人家常穿的棉麻布料。
生來便錦衣玉食慣了尊貴龍王何時受過這種待遇?敖戰眉眼沉沉,即便神思尚未完全清明,那本來就所剩無幾的耐心也快要被麵前這群隻會幹瞪眼不說話的蠢笨凡人消耗殆盡。
……更令心高氣傲的龍王大人不悅的是,本應該一直陪伴跟隨在他左右的青年,此時竟是消失得幹幹淨淨、無影無蹤。
看著眼前的男女老少,其間卻毫無張青嵐的半點影子,敖戰臉色更添幾分冷傲,周身的冰霜氣勢一下暴漲,嚇得那站在後排的兩名侍女哆嗦著,又縮了縮脖子。
男人身上穿著的是侍女為他更換過的一身純黑布衣,此時因為動作而前襟大敞,露出底下一片精壯的肌肉。
敖戰靠坐在床上,臉色冷漠,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麵前的那名年邁醫者,眉頭蹙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