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嵐蹲在橫梁之上,同兩張黑黢黢的臉孔對視:“……”
場麵一時間如同靜止,陷入了大片的沉默之中。
耳邊掠過微涼夜風,將青年鬢邊那些散碎的長發撩起來,衣角也隨之翻飛,發出細微的響動。
兩名“侍女”端著手中的黃銅水盆,昂著頭一動不動。
由大片黑霧所組成、實在是稱不上“臉”的玩意兒正在翻滾湧動,對比僵硬得同樹幹一般的身體,過分活躍得瘋狂。
張青嵐單膝跪在桐木房梁之間,表情一派平靜,似乎沒有被兩個怪物嚇住。
他動作輕緩地將桃木劍塞到腰間,轉而攥緊了手中的三清鈴,視線直勾勾地盯著底下不放。
左邊的侍女身著白裙,凝視房梁半晌,仿佛終於確定了麵前是個不速之客,頓時從嗓子裏發出陣陣“嗬嗬”的喑啞氣聲。
她身旁的另一個藍衣女人像是接收到了警報,僵直的脖子緩緩扭動,以一種極度奇詭的角度,朝著張青嵐偏轉過去——
下一秒,一聲巨大無比的尖叫便響徹了整座塔樓。
“嘖。”張青嵐眉頭微挑,抬手胡亂揉了一把自己被噪音震得有些發疼的耳朵,原本抿著的薄唇微微張開,小聲道:“好吵。”
話音未落,隻見青年原本蜷縮的身影忽然一閃,同手中的三清鈴一齊消失在原地。
就在底下兩隻怪物因此而愣神之時,張青嵐整個人從房梁上一躍而下。
青年單手握著法器的銅柄,足尖與長廊柱的朱紅柱麵相抵,就在滯空的瞬息之間,已然將手中的三清鈴按照特殊的節奏搖晃起來。
整個回廊中登時回響起了陣陣清音,鈴聲如鬆濤潮水,以張青嵐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來。
法鈴振動,神鬼鹹欽。
三清鈴作為法器,對於妖邪靈異來說本就是天克。常人耳朵裏聽到的悅耳樂音,對於此時麵前的兩隻怪物來說,簡直同催命號角無異。
原本不停發出尖叫的藍衣侍女被三清鈴的鈴聲所震動,樂聲入耳,如同利劍一般挑斷神經,化作劇痛。
於是怪物搭在銅盆邊沿的雙手一鬆,那盛滿清水的盆子徑直墜落,摔在石磚地麵上,發出陣陣嗡鳴,清水頓時流了一地。
張青嵐趁機掏出一直別在腰間的桃木劍,揮動劍尖,在空中劃出一個簡單印結。
桃木劍被青年握在手中不斷揮舞,發出陣陣破空之聲,原本一片黯淡的空氣中逐漸顯露出片片瑩白印記,光芒愈發強盛。
原本被三清鈴音逼退的兩隻怪物站在距離張青嵐五步開外之處,妖邪畏光,被那光芒大盛的印結嚇住,畏縮著不敢向前。
隨著最後一筆畫完,張青嵐凝神靜氣,握著木劍的手腕迅速橫轉。
頓時,那方浮空的瑩白印結化作一道光芒,徑直朝著一藍一白、兩隻怪物迎麵刺了過去!
利刃一般的白光速度太快,快到妖邪根本來不及避讓,隨著一陣粗礪尖叫響起,張青嵐抬眸,看到的便是咒印全部沒入妖物體內的景象。
刺耳又粗糙的喊叫聲戛然而止。
青年收回手裏的桃木劍背在身後,而站在他麵前的妖物則兩尊如同石雕一般,僵直著一動不動。
妖怪似乎是道行不深,隻能修煉出人身來,最明顯的五官處卻是片片浮沉翻滾的黑霧。如今那些質地濃稠粘膩黑霧像是燒開的熱水一般不停翻滾、冒出一連串氣泡。
張青嵐抿著唇,半垂下眸子,攥著手心裏的三清鈴走上前,眼底掠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暗芒。
……其實方才他所繪的咒印已然算是半個殺陣,隻不過也不知道是咒印的樣式有誤,還是靈力不足、在定陣之時出了差錯。
總之,如今妖邪未死,卻是意外被他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張青嵐自稱天師,實際上修為見識甚至還不如龍王府裏頭的王管家高深。乍一遇見這樣的怪物,麵上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說到底也沒多大把握能夠製住對方。
呼吸間滿是海水的潮氣,四周卻仍舊聽不到一星半點屬於海水湧動的聲音。
探查至今,張青嵐唯一能夠確定的便是那姚乙棠的確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至少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般柔弱無害。
走得越近,能夠看清的細微處便越多。
眼前的妖物身上穿著的衣物製式十分常見,燁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樓有數百家,裏麵的侍女大多穿著與之樣式相似的淺色襦裙。
從屋簷處取下一盞煤油燈,借著黯淡的燭光,張青嵐發現對方除了一張臉同凡人有異,懸在半空之中的雙手卻是皮膚白皙、指尖圓潤,是年少女子應該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