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臉撂下狠話之後便一把攥緊了女人的手臂,之後示意身旁的手下跟緊,三五成群地穿過鎮門,一路長驅直入。

玄瀾和張青嵐幾人則沒有那樣好的待遇,被留下來的家丁堵在鎮中央最寬闊的一條街道上,一時間進退不得,隻能待在原地等候。

夜色如墨,細小飛蟲繞著火把上的焰光上下飛舞,偶爾幾顆油星爆裂,發出“劈啪”的輕響來。

圓明、圓正兩人跟在玄瀾身後,心中雖有不滿,卻被師兄周身寵辱不驚的平和所感染,一時間並未出言,而是同樣閉口不言,安靜等待。

敖戰則隨意尋了堵矮牆,雙手抱臂靠在牆麵上闔目養神。

男人劍眉星目的一張麵孔覆著冰霜,即便是沒有睜眼,身上的冷厲氣場同樣逼得四周的家丁紛紛後退幾步,下意識地避開觸這位爺的黴頭。

留下看守的家丁有二十多人,幾十道目光便如此落在五人身上,久久不移開。

張青嵐原本被敖戰牽著手時還算老實,隻是現在被對方放開後又無事可做,自然是不肯安分的。

於是青年很快便邁開步子,麵無表情、不知不覺地蹭到了人群邊沿。

此時雖是夜半,可一行人馬走進鎮子裏時鬧出來的動靜頗大,因此不少已經睡下的人家都被驚擾得重新點燈,甚至拉開門窗的一些縫隙,隻露出兩隻眼睛,打量著外麵發生的一切。

張青嵐神色冷淡,負手而立,視線則不露痕跡地穿過人牆一般的家丁,入目之處是大片漆黑之中隱約亮起的星點燭光。

距離他們最近的一戶人家就住在道路邊沿,宣紙糊成的窗戶被木條支起來一道小縫,從窄縫之中露出來一雙眼睛,視線偶然同張青嵐對上,窺探的動作登時頓了頓。

張青嵐刻意背對那些家丁,叫人隻以為他在發呆,於是兩人視線便交彙得更久了些。

不多時,原本支起來的窗戶又很快落下,嚴絲合縫不留痕跡。轉而被由內向外輕輕推開的,卻是原本緊鎖的大門。

借著火把的亮光,張青嵐這才看清門後站著的竟是一名四五歲的幼童。

那幼童似乎對於外界的熱鬧很感興趣,腦袋上梳了兩個角狀發髻,身穿一隻灰藍麻布肚兜,藕節似的手中握著一隻老舊的撥浪鼓,怯生生地抬眼,盯著人群和板車瞧個不停。

負責看守的幾個家丁乏了,大聲打了幾個嗬欠。嘴裏發出的聲音和手中微微搖晃的火把將幼童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引得原本隻是站在門後偷看的小男孩懵懂推開房門,握著撥浪鼓、踉蹌著往前跑了幾步。

張青嵐將眼前的景象盡收眼底,眉頭微蹙。

隻是還沒等幼童往前走過幾步,原本一直握在手中的撥浪鼓卻似是不穩,“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那門口本是斜坡,於是圓形的鼓麵不停翻滾,一路從家門前滾落至人群之中。

最終輕碰到張青嵐的鞋麵,這才緩緩停下。

有幾個耳尖的家丁聽到聲響,困意忽然一空,登時警覺大喊:“是誰?!”聲音如同平地驚雷,嚇得幼童渾身顫了顫,隨即癟了癟嘴、“嗚哇”一聲,大哭起來。

張青嵐見狀眉心一跳,搶在家丁暴起拔刀之前喊了一聲“且慢。”

所有人都被不遠處忽然響起來的稚嫩哭腔嚇了一跳,紛紛扭頭,這才看清楚正拽著自己衣角、哭得淒厲的小童的慘淡模樣:“鼓……鼓鼓,嗚……”

距離那小童最近的一個壯漢家丁黑著一張臉,大聲驅趕道:“滾滾滾,這是誰家的娃娃?大半夜的不看好。”

卻沒想到小孩竟是一邊哭,一邊邁開笨拙步子、朝著自己的撥浪鼓搖搖晃晃地走過去。竟是從一群漢子腿間縫隙穿過去,目的十分明顯。

張青嵐無奈,隻得彎腰伸手撿起那隻鼓麵已經殘破得不行的撥浪鼓,上麵綴著的彈丸甚至隻剩下一隻,顯得十分老舊。

小孩兒轉眼間便抱上了青年的大腿,小胖手指了指那麵撥浪鼓,眼淚口水流了一臉,咿咿呀呀地喊著:“鼓鼓。”

某個家丁終於從驚詫之中反應過來,衝著青年沒好氣道:“鬧什麼幺蛾子呢?”作勢便要揮拳上前,搶奪張青嵐手中的物事。

隻是還未等他將拳頭伸出來,斜裏便忽然出現一道黑影,一把攥住家丁粗壯手臂,猛力拉過一旁之後竟是在人胸前猛拍一掌,把毫無防備的男人聲聲推出半米開外。

所有動作迅猛如電,待到那人狠摔在地麵上後,眾人這才發現原本一直獨自倚牆休憩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青年身邊,眼神陰狠,凝視著對麵還想發難的幾人。

場麵一時間停滯下來,唯有孩童的咿呀聲仍在不合時宜地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