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真正看見數以萬計從天而降的蝦兵蟹將,如此聲勢浩大的陣仗才讓人終於有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實感。

數十萬將士分別從東、南兩個方位趕來,騰雲駕霧。如冷鐵般肅殺的氛圍在他們降至山林之中後迅速彌漫開來。

敖戰指揮隊伍兵分六路,分別以傀儡術操縱替身,根據佟苓繪製的地圖指引兵馬向南疆腹地深處進發。

一行人出發時不過卯時,天光未明,兵將們大多手持火把在崎嶇山路上披荊斬棘,一路猛進。

其中精怪並未全部化作人形,總歸是有些鉗螯須殼留在外麵,青麵獠牙再配上昏暗天色和躍動火光,更顯氣勢駭人。

不同於浩蕩行進的六隊人馬,敖定波特意收斂氣息,外披一條烏黑長袍,將身形麵容模糊一二,之後再將化作原形的白鹿抱在懷裏,跟在敖戰身後默默攀著山路。

幼鹿通體雪白,柔軟皮毛上還零星地散著幾塊顏色更淺的原形半點——佟苓此時雖是化作了鹿身,卻並非自願,四條纖細鹿腿彎折著揣在男人懷裏,怎麼也算不得舒適。

在一身黑袍的籠罩下,縛靈鎖的微弱金光已是盡數湮沒,隨著敖定波走動摩擦而發出金石相擊的脆響,纏繞在鹿妖身上,將佟苓的修為悉數壓製。

一路上灌木草葉摧折,散發出一股清新濕潤的淺淡香氣。

佟苓原形也隻不過是隻幼鹿,被敖定波緊緊圈在懷中動彈不得,如此過了半炷香的時間,才終於忍不住拿鹿角向上***了頂男人的下巴,試圖喚起對方的注意:“……你放開我。”

敖定波恍若未聞。

他平視前方、一路緊盯著張青嵐的背影,看見他同敖戰形影不離的樣子,總覺得心裏有些膈應。

在敖定波看來,青年的立場可謂極不明確。原本隱瞞真正身份混入龍王府中目的便是板上釘釘的不純,此時卻願意跟在敖戰身邊,一起去討伐他那個所謂的家姐的棲身之處。

這讓敖定波心裏多少有些怪異的不適,所以才一路抱著白鹿走在後麵,故意和他隔得很遠。

如今隨著佟苓的動作,白鹿身上的絨毛輕柔剮蹭在敖定波裸露出來的皮膚上,比鹿角頂上來的痛感更早地拽回了男人不知道神遊到了那裏的思緒。

“嘶——”還未等敖定波低頭,從下頜處傳來令人牙酸臉疼的痛感便叫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敖定波順手拉了一把長袍的帽沿,垂首凶道:“做甚?”

佟苓抬頭瞪他,隻可惜現在的模樣是一隻白鹿,即便是努力睜大了雙眼也無濟於事,圓溜溜的粉瞳之中倒映出來敖定波凶神惡煞的一張臉,口吐人言道:“你放我下去,我能自己走。”

佟苓此時拉著一張鹿臉,實在是做不出來皺眉這般複雜的表情,敖定波看著他那副氣急又無可奈何的模樣隻覺得好笑,開口嘲諷道:“你以為我願意抱著?”

“若是真放你下地,一不留神讓你逃走了該怎麼辦?”

佟苓吵不過敖定波,忍不住伸腿朝人蹬了一蹄子:“…你!”他這一嗓子有些沒控製住聲響,驚得四麵隨行的兵將紛紛投來疑惑的視線。

敖戰原本走在最前,聽到後方一陣騷動便姑且停下了腳步,轉身回去朝那道黑影望了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

“……”張青嵐跟在敖戰身側,後背背了個快半人高的竹篾箱籠,小聲問他:“怎麼了?”

眼看著雪白鹿角從那烏黑布袍底下伸出來又被按回去,敖戰這才麵無表情地拉起青年左手,沉聲道:“不用管。”

張青嵐有些茫然地點點頭:“好。”隨即快步跟上敖戰,腰間佩著的銅錢劍發出當啷幾聲脆響。

順手從箱籠側邊拽出來一張繪著南疆地勢的圖紙,青年垂眸看著上麵被佟苓用朱砂筆勾畫出來的幾處。

“若是佟苓沒有撒謊,那這幾處便是籠罩著離火之淵的大陣陣眼。”捏緊了手中這張薄脆的紙片,張青嵐的嗓音平淡,聽不出來有什麼情緒:“玄瀾若是想要守陣,必定會在這些地方設下重重機關。”

“即便是有佟苓的妖力能夠助我等入陣,十萬大軍也一定會驚動他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全數跨越結界進入離火之淵。”

敖戰聞言頷首:“的確如此。”

不留痕跡地瞥了一眼青年背簍裏雜亂堆著的照妖鏡清音鈴,還有不少提前用朱砂寫好的符籙,敖戰很快開口道:“所以才需要讓其餘兵將率先深入山林,為的便是能夠盡快拆解玄瀾在陣眼處設下的眾多機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