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定波從小到大挨揍挨得多了,聽到敖戰聲音的第一反應便是抱頭鼠竄,試圖從酒桌旁大開的窗側翻出去。

敖戰嫌他丟人,伸手薅了一把弟弟的後脖頸,示意對方老實呆著。

先前試圖往張青嵐那邊蹭的酒娘早就被男人的渾身煞氣嚇得小臉慘白,話都說不囫圇,匆匆揣著酒瓶子躥回了後廚。

青年手腕被人握著,一時間動也不能動。

手裏的瓷白酒盞早早被敖戰奪下來,“哐”地扔回桌麵上,發出一聲輕響。盞中淺薄的一層梨花白飛濺出來,酒水將桌麵的木頭打濕成深色,空氣中頓時彌散開一股濃烈酒香。

敖戰動作快,表情也凶,特意擺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攥著青年的細瘦腕骨,興師問罪的派頭很足。

張青嵐先是愣了愣,反應過來以後才想起來抬頭望他。眨巴幾下眼睛,薄唇輕抿著,直到這時候眼神裏還覆著濃濃的無辜。

一張臉上寫滿了“與我無關”四個大字。

“張青嵐,”敖戰黑臉,抬手捏了捏青年臉頰上軟乎乎的肉,沉聲告誡:“你別來這套。”

男人說話時的聲音帶了些啞,同時卻又被旁邊響起來的小二的高聲吆喝蓋得有些模糊不清,好似飄飄忽忽地從頂上落下來……也隻有張青嵐才能聽得出來其中藏著的一絲半縷的繾綣,以及一星半點的溫柔。

一張柳木桌頓時將氣場劃分成了兩邊。

比起這邊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對麵的敖定波反倒是將雙手老老實實地貼在膝蓋上放好,坐姿端正得同小時候在龍宮學寫毛筆字一般端正。

他上下打量著敖戰冷若冰霜的一張臉,試圖從中找出來“放你一馬”的意味來。

然而張青嵐不比赤龍聽話,他非但沒有半分做錯事被抓包的後悔和歉意,反而還順手拽了拽敖戰黑袍一角,在吸引對方注意以後才輕拍幾下自己身側空出來的板凳,笑得又乖又甜:

“敖戰,你坐。”

一言一行,態度十分坦蕩,好似養病期間偷跑出來喝花酒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異常的理直氣壯。

敖戰原本是雙手抱臂站在酒桌旁,高高在上,盛氣淩人。如今聞言眉頭一皺,其間便現了一條淺壑。

就在敖定波以為張青嵐這一回注定是要小命休矣之時,他萬萬沒想到自家大哥卻是頂著一張凶神惡煞的臉,動作簡練地拉開木凳,一屁股在青年身邊正兒八經坐下來。

敖定波:“…………”

呸!

……

坐在兩條年歲成百上千的老龍旁邊,張青嵐這不過兩三百年的神魂的確算是小輩了。

然而如今這小不正經的看見敖戰坐下來,也不管四周有沒有旁人朝自己這頭瞧,唇上還殘留了些許酒漬未幹,側身過去摟起來男人的脖頸,在對方而後落下一個輕而迅速的吻。

梨花白的香氣瞬間撲麵而來。

敖定波搓了搓臉:“……?”

敖戰自是不會被這樣的小伎倆輕易打發的,隨手扶正了青年歪七扭八靠在自己肩頭的上半身,指尖在桌板上輕敲幾下,眼神示意張青嵐老實交代。

張青嵐裝醉的本事一流,即便是隻抿了半口清酒,照舊能讓雙頰酡紅。

眼皮好似千斤重,半闔不開地眨巴幾下,青年望向敖戰的時候眼神遊離,似乎是在問:“你們在說什麼?聽不清楚。”

敖定波剛剛才見識過青年給酒娘遞銀子時的動作敏捷,如見看他有恃無恐地裝醉,讓自覺涉世未深的小龍王看得目瞪口呆。

更震撼的事情還在後麵。

隻見原本應該毫不留情戳穿這廝弄虛作假的龍王大人沉吟半晌,最後竟是信了那小子連篇的胡扯鬼話,抬起手背貼在張青嵐額前,蹙眉低語:“是有些發燙。”

敖定波無語凝噎,鬱卒得一口悶了小半瓶清酒……他這才算是看明白了,在場三人,就數自己最多餘。

張青嵐如今不過是一抹神魂,靠著真龍內丹供給的靈氣連同自身修煉,不曉得花費了多大的功夫才堆出來個能夠讓尋常人也看得見摸得著的靈體。

沒人曉得像他這般“半人半魂”的體質若是飲酒,最後會是怎麼樣的影響……如此,也就怪不得敖戰過分緊張了。

青年此時的醉酒神態演得有七八分神似,見敖戰一副想要把他從銀霜樓直接扛回龍王府的模樣,直接伸出來素淨的一隻爪子,將桌台上剩下來的半盞酒迅速扒拉到自己麵前,仰脖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