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裏人來人往的,有些嘈雜,吆五喝六的盡是些髯須大漢,打著算盤大腹便便或者飽經風霜的行腳商,每個人多是在專注著自己手上的事,並沒有誰來關注這一邊新進門的三個人。
“哎,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
“極樂坊的鈴鐺姑娘寧死也不願意賣身,昨日竟然當著眾人的麵一根一根地把自己的手指給掰斷了!”
又一次聽到極樂坊這三個字,白決忍不住腳步變得緩慢了一些,他有些好奇,這個“極樂坊”究竟是何方神聖。
“那地方可不是咱們這樣的平常人可以隨隨便便進的,沒點身家,沒頂烏紗帽,誰敢進去喲?”
“是極,是極,那裏可真是個銷金窟。隻不過,這金嘛,銷得也算是心甘情願。”說出這話的人仿佛意有所指。
於是,有人追問了:“怎麼?聽您這口氣,像是進去開過眼?”
“嗨!”那人一拍大腿,“可不是!”
“這裏麵的女人,可都是跟仙女似的,色藝雙絕,人間少有的——”
白決發現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住了,他回過神來低下頭就看見是鈴鐺在拉著自己。她的手指十分不正常地扭曲著,還有些紅腫,這都是白決之前沒有注意的。
“柏……仙長,這邊走。”
白決抬起頭依言往她指的方向走去,莫是非已經站在樓梯之前等著他們了。
如果說,白決離世這百年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情的話,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說清楚。但是他可以肯定,至少在他行走凡俗的那些年裏,“極樂坊”這個東西還是不存在的。
存在的隻有“紅袖招”。
步逾機的“紅袖招”。
他幾百年前見過步逾機,那個時候他還隻是個頑劣的富家子弟。秦國的世家門閥力量強大且根深蒂固,白決為了秩行淵這個二傻子能夠做好皇帝可謂是煞費苦心,不僅將謝道長這位青霞首徒給他拐來做了國師,他還想辦法將秦國內部盤踞著的世家都清了一遍。
身為世家之首的步氏子弟顯然是首當其衝的。
不過,步逾機這個人,占著步氏族長的位子,卻是在搶著白決的戲。步家有了他,真的是早衰敗了二十年!
但是,步逾機的命格及其特殊,他行事乖張暴戾,然而滿身的功德金光護法,白決完全拿他沒有辦法。
要不是步逾機因為白決在博望坡上陰差陽錯地救了他一命而將白決當作了過命的兄弟,幫助他做了不少跟自家長老對著幹的事情,秦國的格局怕是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像現如今那樣安定下來。
步家沒了。
步逾機與白決也算是割袍斷義,拍拍屁股離開秦國去往滄州道上開了一家青樓,接下來是第二家第三家……乃至於不知道第幾家。
那個青樓的名字便是“紅袖招”。
美人紅袖添香,小手微招,天下慕名而來者如雲。
可惜,白決哪裏有錢跟閑心去這種地方,帶孩子攢功德,忙得幾乎兩腳不著地。所以,時至今日,步逾機一介凡人大約是死了的,白決也不知道他究竟葬身何處,而“紅袖招”這三個字也同樣消失在了滾滾紅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