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慶十五年臘月初七,大雪紛紛。

不到申時,天色就暗了下來。

原本冷清的院子裏顯得愈發孤寂,刺骨的寒風從破了洞的窗紙灌了進來,吹得蠟燭忽明忽暗,薑瑜打了個寒顫,又是一陣猛烈地咳嗽,香葉忙端了藥過來:“姑娘且忍一忍,待明日大婚,入了裕王府就好了,裕王殿下定能盡快醫好姑娘的病,還國公爺清白的。”

三個月前,薑國公被人彈劾謀逆,府中上下皆受牽連一律不得出府。

薑瑜母親殷氏生她時難產虧了氣血,在她五歲那年撒手人寰,父親無繼室,也無妾室,又是常年征戰在外,膝下就她一女。

作為國公府嫡女,她為父親之事四處奔走,久勞成疾染了風寒,臥病在床已經七八日,她唯恐外祖母擔心她,也沒讓人告訴忠義侯府那邊。

裕王府早就送了藥過來,她原以為很快就能好,卻不想時至今日病情依然是時好時壞。

當今裕王殿下趙啟是順慶帝第三子,是她的未婚夫。

也是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表哥。

即便國公府大廈將傾,趙啟也沒有絲毫嫌棄她,而是跪求順慶帝,執意要娶她入府,順慶帝念其一片癡心,準她嫁入裕王府為裕王妃,免其罪責。

人人都讚,趙啟重情重義,是世間難得的好男兒。

薑瑜一口氣喝光碗裏的藥。

忍住喉嚨裏湧動的澀味,勉強笑道:“明天是我跟表哥大喜的日子,我要打起精神來,不能讓人覺得表哥娶了個藥罐子。”

她自是不信父親謀逆。

隻是希望順慶帝能看在姻親的麵子上,徹查此事,還父親清白。

“那姑娘就好生歇著吧!”香葉神色複雜地看她一眼,默默退下。

吃了藥,薑瑜似乎好了許多,竟不再咳嗽,剛入夜便沐浴洗漱,早早上床歇息,香葉生了火盆,屋裏漸漸暖和起來。

前晌裕王府上來人問安,還送了好多貴重的藥材過來。

趙啟讓人捎話,說讓她安心,一切有他。

入夜起了風。

吹得窗外的氣死風燈來回搖擺,啪啪作響,薑瑜從睡夢中醒來,嗓子裏湧動著一股甜腥的味道,她忙坐起來,一陣咳嗽過後,帕子上全是黑紅色的血,纖長白皙的手指也變成了青色,不好,她中毒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

香葉低著頭走進來,不敢看薑瑜,一言不發地跪在地上,似乎早就預料到主子會這般一樣,薑瑜臉色潮紅,啞聲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外祖母憐她年幼失母,母親去世後便接她去府上居住。

香葉是外祖母府上的家生子。

兩人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薑瑜不敢相信香葉會對她下毒……怪不得今夜格外安靜,裕王府派來的兩個伺候她的姑姑也不見了蹤影。

原來有人不想讓她活過今晚……

“當然是為了活著,妹妹該不會以為今時今日,你還能護住她吧!”薑瑗一身嶄新的大紅色衣裙,妝容精致地走進來,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就像往常過來跟薑瑜閑聊一樣,“妹妹也不想想,伯父謀逆,裕王殿下怎麼會娶罪臣之女為妃,還是妹妹覺得你跟三皇叔在白雲觀避雨一事,裕王殿下不會心存忌憚?”

“我跟三皇叔清清白白,並無半點逾越……”薑瑜覺得渾身越來越熱,一股暖流正從胸口往上湧起,她用盡掐住自己的手心,努力讓自己神色清明,“我父親待你們不薄,你們為什麼要勾結外人陷害於我?”

“妹妹十年沒有回府,不知道的事情簡直是太多了,你隻知裕王殿下經常去忠義侯府看你,你又怎知我跟裕王殿下早就情投意合,私定終身,他怎麼會是外人呢?”薑瑗突然靠近一步,鬢間鳳穿牡丹簪子上的流蘇在她麵前猛烈地晃了晃,“實不相瞞,裕王殿下請旨娶你,不過是看中你的嫁妝,順便再給自己博一個好名聲罷了,今夜妹妹房中走水,不幸葬身火海,祖母顧全大局,會命我代替妹妹嫁入裕王府,你是國公府長房嫡女又怎麼樣?終究不是祖母的血脈,妹妹,你現在的樣子也許跟當年伯母死的時候一模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