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後來,他成了一名魔術師,一名神奇但蹩腳的魔術師。神奇是別人對他的評價,因為他可以猜出所有人口袋裏有什麼東西,他可以變出你能想象出的任何東西。蹩腳是他對自己的評價,因為他所有魔術,都是用暫停時間這個特殊能力完成的。他曾經計算過,每次表演都要消耗他一個小時的生命,一個月就是三十個小時,一年就是三百六十個小時,十年就是三千六百個小時…他開始對時間變得麻木,他知道,時間沒有什麼意義,隻是帶走了該帶走的東西。有時候,他會利用這種能力在業餘時間做點好人好事,抓抓飛車賊啥的,可沒人知道這是他幹的。

他喜歡在完成一項魔術後靜止時間,看孩子們驚訝地長大嘴,女人們吃驚地捂住臉,男人們佩服地點頭。他很滿足,他覺得他的工作給所有人帶來了快樂,他的生命消耗得值得。可是那一天,他在靜止的人群中看見一個女孩子憂鬱地哭泣,眼淚就掛在臉頰上,她濕潤憂鬱的眼睛深深打動了石鍾。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愛上了這個女孩。他不知道什麼是愛情,他隻是覺得,看見她的眼淚,好像自己的心在滴血。他不自覺地接近這個女孩子,可女孩子從來沒有發現他。他會趁女孩吃飯的時候停住時間,坐在她對麵,就這麼靜靜地望著她好幾個小時;他在下雨的時候停住時間,把傘放在女孩身邊,然後安靜的離開;他會在伴隨著她一起微笑,一起哭泣,可這一切,女孩都不知道。

終於有一天,石鍾發覺自己太不爺們了,他鼓起了勇氣,當然,他的勇氣本身也不大。他寫了一張紙條:我很喜歡你。準備交給這個女孩子。他太激動了,甚至不知道女孩的名字,也沒在紙條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他就這麼突兀的交給了女孩,女孩莫名其妙,看都沒看就把紙條塞進了口袋。一方麵她隱約感覺到了什麼,不好意思看,另一方麵,她的朋友們還催促她去野營呢。

這是一幫挺沒腦子也運氣不太好的女孩子,一場罕見的大雨就這麼一連下了好幾天,下得整個城市交通都癱瘓了。石鍾很揪心,既擔心女孩看見紙條後的反應,又擔心女孩的安全,於是他趕去那座山上找她。他遠遠的聽見女孩們的呼喊聲,而雨聲把她們的聲音掩蓋得越來越模糊。他停住了時間,飛奔過去,終於在一個懸崖邊上找到她們。當他站在懸崖頂上時,才發現,他心愛的女孩已經被泥石流衝到了懸崖底下,隻露出半個身子拚命地掙紮。

於是他開始像愚公移山那樣,一鐵鍬一鐵鍬地挖泥石流。這是個漫長孤獨又煎熬的過程,他每天都要幹上十幾個小時,因為他不知道在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挖開泥石流,能不能救出女孩。就這麼,在一片滿天雨水的陰霾下,他幾十年看不見太陽地挖著,他的手越來越粗糙,磨出了滿手的老繭,他的皮膚因為就不見陽光而變得煞白,他就這麼挖著,甚至不能用天計算地挖著。因為無法計算時間,他不知道自己多少歲,隻是他的眼睛越來越看不清了,他的白頭發越來越多了,他的皮膚也滿是褶皺了,鐵鍬也不知道用壞了多少隻。可女孩已經定格的驚恐的表情時刻催促他不能停下來。

真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泥石流被挖光了,他已經從一個年少的小夥子,變成了一個老人。他救了她,可他已經無法和她在一起了。石鍾隻是看著她歎氣,他遲遲不願意讓時間繼續流動,因為他害怕永遠地失去她。可無法挽回的始終無法挽回,最後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從女孩的包裏拿走了那張寫著我喜歡你的紙條,走到一個很遠的地方,讓時間繼續流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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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講完了。”老人從梁上摘下燈,“現在雨也快停了,你還是趕快回家吧。”

她沉默了很久,問:“後來石鍾還有沒有見過那女孩?”

“他沒多少年的壽命了。”老人把手裏的紙條塞進煤油燈裏,火焰瞬間照的他臉色通明,“可能見過,也可能沒見過。故事有兩個版本,一個說他死了,另外一個說他還活著,後來又見到了那個女孩,隻是沉默地看看,看那個女孩在這個躁動不安的時代裏被雕刻成另外一個模樣,於是老人石鍾開始覺得,他喜歡的女孩是靜止著的,靜止著哭,靜止著笑,他的愛也隻是定格在了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