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不喝水?”警察把帽子摘下來,丟在桌子上,“我姓劉,叫我小劉就行了。”
“劉警官呀!”
“叫我小劉,警官聽起來生硬。”小劉靠在椅子上,兀自點著一根煙,“你喝不喝水?”
“給我一根煙。”
小劉驚奇地看著我,還是從口袋裏掏出煙,遞給我一根,我把煙叼在嘴裏,吊兒郎當的,小劉為我點著煙,我猛吸了一口,噴在他臉上,我嘿嘿笑著。
“姓名?”
“柔茹。”
“你姓柔,百家姓有這個姓麼?”
“我自己起的,戶口本上也是這名。”
“性別?”
“你說呢?”
“女的是吧?”
“什麼叫是吧,你還要驗身麼,你要是給我驗了身,也算我局子裏麵有人了。”
“職業?”
“自由職業。”
小劉放下筆,“一個大活人在你麵前撞死得血肉模糊的,你怎麼跟沒事人一樣?”
“他還是我情人,可是我不傷心,沒感覺到傷心。”
“你和他有矛盾麼?”
“沒有。”
“我們看了錄像,我們發現他是閉著眼睛往卡車上撞的,我們猜測他是自殺的,你知道為什麼麼?”
“我不知道。”
“你是他情人,你就在他身後,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會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吧。”
“我還真不知道。”
我是柔茹,我是個屬於孤獨的孩子,我被拋棄在福利院門口,院長說,早上她開門的時候才看見我,那天剛下過雪,我被凍得七葷八素,臉上青裏發紫,紫裏發青,估計我在門口凍了一整夜。我就是這麼命大,零下十幾度愣沒把我凍死。
院長每每回憶起這事,總是說,還是把你凍死算了,沒過幾年就活蹦亂跳的,到處搗亂。
院長是個慈祥的人,我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後來我親眼看見她用鞭子把一男孩子屁股抽得皮開肉綻,當然我是偷偷看見的,第二天院長依舊慈祥的斂開笑容,像每一個人想象中的媽媽。
我不知道院長為什麼懲罰她,但是那個男孩子比石頭還硬,咬著嘴唇,一滴眼淚都沒掉,一聲都沒叫,真他媽爺們。
後來我知道院長那裏是有規矩的,她每天都會打一次人,我們福利院一共28個孩子,每個孩子都會領到一個號,我是28號。我們照號每天晚上去挨揍,她打女孩子很輕,打男孩子卻很重。
無所謂,對我來說,用一天晚上的痛苦換取院長一個月慈祥,沒什麼不值得,更何況,我們別無去處。院長打人的時候會說奇怪的話,她對男孩子說:“你們將來就是禽獸。”
她對女孩子說:“你們將來都會犯賤。”她對所有人都說:“你們不要怪我,這是你們的命,你們生下來就是受苦的,將來都會變成一個個混蛋,現在給你點苦頭,就是為將來贖罪。”
她喜歡聽孩子們哭,哭得越響她打得越起勁,但是打完後,她也會跟著哭,抱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孩子說:“都是苦命的孩子啊。”
她每次打那個男孩子都特別重,因為那個男孩子從來不哭,隻是咬著牙冷笑,他一笑,院長就會拚了命抽他,他卻還是笑,笑得讓人膽寒。每次打完他,院長會更生氣,我記得他是13號,一個不太吉利的數字。院長打得累了,他還是不哭,最後常常出現的場景是院長精疲力竭地坐倒在地上,13號一瘸一拐提起褲子,走到院長麵前說:“你打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