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妡看在眼裏接著說:“及至本朝,官家對兵馬大元帥府的猜忌達到了頂峰,終於動手了。”她微微傾身,低低地慢慢地說:“他老了,沒幾年好活,忍耐了十多年,終於忍不住了。他是定要殺你全家。”
常有人言:君要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
沒有一點兒過錯,僅僅是因為君王的猜忌,他覺得你會造反、他覺得你威脅到他的皇權,所以你還有你全家都得死!
然君王的屠刀砍到自己脖子上時,沒有人甘願去死!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注]”王妡再壓低了身子,輕聲說:“我不想死,你呢?”
沈摯盤膝坐在幹草堆上,微微揚著下巴看坐在椅子上的王妡,昏暗的牢房裏隻點了兩根不甚明亮的蠟燭,兩人的臉都半隱在黑暗中,一個雙眸被憤恨不甘點亮如火焰,一個目光與黑暗融為一體如深淵。
“你想怎麼做?”沈摯硬聲問道。
王妡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壓低了聲音確保隻有沈摯一人能聽到,說:“蕭瑉乃大梁儲君卻地位不穩,他與官家天然有矛盾,我會讓他出手救沈元帥,你們沈家若還有什麼底牌盡可以使出來,否則等你們死了留著也無用。”
“太子?”沈摯嘲諷一笑:“你也說他地位不穩,以他的心性,他敢冒險?”
“你倒是什麼都敢說,是看快死了圖個痛快?”王妡仰後靠在椅背上,道:“成王敗寇的事情,你說他怎麼選。”
沈摯說:“如你所言,那我為什麼不直接找太子求救?”
王妡淡淡一笑:“你剛才還說以蕭瑉的心性怎麼敢冒險。況且你和他不是不對付麼,你去向他求救,你猜他會是什麼反應?”
沈摯也笑:“不愧是太子妃,挺維護太子。”
王妡搖搖頭。
非是蕭瑉膽小而不敢冒險,實是他是個極謹慎的人,否則老皇帝幾年前就起了廢立之心,若非是他從無行差踏錯——至少明麵上——豈能在老皇帝吐血而亡後以太子身份名正言順控製大內和禁軍並囚禁了所有兄弟。
若非蕭瑉的謹慎,她又如何十多年被蒙在鼓裏,以為遇得良人。
王妡按捺下心中升騰起的滔天恨怒,對沈摯道:“沈摯,如今這世間除了我,恐怕再無人能救你全家,你隻有一炷香的功夫想清楚。救你,於我來說是莫大的風險,於你來說是最後一搏。我可以不救,於我沒有任何損失,於你……那就隻有‘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了。”
“我答應你。”沈摯也不再思忖,幹脆說道:“若能救得我全家性命,我沈摯這一條命給你又何妨。”
王妡一笑,說道:“為讓你安心,我會先想辦法把你祖母接出去。”
沈摯怔了一下,認認真真看了王妡一眼,鄭重抱拳:“多謝。”
剛才答應得幹脆,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現在聽王妡如此一說,他倒是真升起了一絲期盼。
或許……這個奇怪的姑娘真有辦法也說不定。
他也沒想過沈家能從此案中全身而退,皇帝猜忌沈家擁兵自重下了死手要滅沈家與沈家軍,又豈能輕饒放過。隻要全家人都保住了性命,哪怕流放充軍哪怕淪為賤民,他都是不怕的。
活著才有希望。
王妡頷首,不再多言,起身走了。
沈摯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手緊緊握成拳,目光堅毅。
片刻後,那書令史又開門進來搬椅子,沈摯不爽道:“椅子留下。”
書令史臉一拉,嘿,你個階下囚還敢命令我!
“若非因為我,你豈能收那麼多不義之財,要你張椅子又怎麼了。”沈摯哼。
“……”書令史忿忿扔下椅子,氣呼呼出去把牢門鎖死。
沈摯從幹草堆上移到圈椅上坐好。
還是椅子舒服。
小丫頭怕得要死,不敢去,李假母凶臉一板,她怕被打隻能戰戰兢兢過去,找了一處沒有血跡的地方半蹲著伸手去探甄柔娘的鼻息,頭使勁兒朝外偏不敢看,就怕看到屍體。
手指上拂過微弱的氣息,小丫頭驚跳起來,大喜過望:“大娘,甄娘子沒死!甄娘子沒死!”
李假母鬆了一口氣,讓人去報官,又請來郎中瞧甄柔娘。
郎中比官差來得快,看過甄柔娘的傷勢後,對李假母說:“甄娘子傷勢不太重,隻是臉上的傷不好處理,痊愈後也會留疤。”
李假母聽完當即就蹬蹬退後兩步要暈,一旁壯丁見狀立刻上前扶住她,又被她嫌棄地甩開。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