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又急又驚,跑回鬼見愁的身邊,又叫了兩聲婆婆,伸手一碰她的額壁,鬼見愁“砰”地一聲倒在地上,身體蜷曲,仍還保持著坐的姿式,手臂早已冰涼。
田原這才相信她確實死了,沒想到死亡來得這麼突然而簡單,眨眼間一個人的一切就都結束。
鬼見愁臨死前的高喊震痛了田原的耳膜,耳朵裏似乎仍還回響著她的聲音,而她卻已經死了。
田原把鬼見愁抱進草屋,心裏掛念多多,說不定陸乘金鳳還守在山洞那邊,多多此去,定然凶多吉少。
田原回頭留戀地看了一眼草屋,心裏默念:“婆婆,你放心,我一定要給你報仇!”
“卟嗵”一聲,田原也跳進小溪,手腳並用,順著水流快速地朝前遊去。
有了上回的經曆,這次就快得多了,遊了半個多時辰,頭頂突然明亮,他已到了洞外。
田原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四下裏靜悄悄的,隻有風刮過廢墟前殘留的幾株毛竹的窸窣聲響。
田原右手一按石壁,從溪裏躍到岸上,滿目瘡痍,哪裏有多多和陸乘金鳳的身影,再看四周也無打鬥過的痕跡,略微放寬了心。
他順著溪岸朝前找去,看到有一處地方濕漉漉的,一道水跡從這裏朝遠處漫延,多多顯是從這裏上岸走的。
一陣寒風吹過,田原猛地打了一個激淩,剛才在水中,溪水是溫的,倒不覺怎樣,此時身上濕淋淋的,被風一吹,感到徹骨的寒意。
他長長舒了口氣,循著地上的水跡朝前追去。
水跡很快就消失了,好在這裏通向外麵隻有一條小道,看樣子多多過去沒有多久。
田原當即提氣疾奔,沒多一會,身上的水就被體內散發出來的熱氣蒸幹了,心裏焦急,額頭也沁出細密的汗珠。
田原一直追到這條山道和大路交彙的地方,還沒見到多多的身影。大路上稀稀落落有幾個行人,田原一連問了幾人,均無多多的消息。
眼看著天色將黑,這江南杭嘉湖一帶阡陌縱橫,彎曲盤繞,田原看看這條路依稀有些熟悉,看看那條似乎也曾走過。
等到天色黑下來時,田原已完全迷路,東西南北莫辨。
何況,他也不知多多會走哪條道,能不能追上,看來隻有瞧自己運氣如何了。
他趁著天色尚早往前急趕,心裏隱隱覺得隻要在走,就離多多近了一步,一旦停下,從內心浮升起的焦慮和四周擠壓過來的寂靜會在一瞬間攫住他,使他悲從中來。
田原急行了約莫四、五個時辰,遠遠近近響起的幾聲狗吠把他重又帶入那個他所熟悉的環境,勾起了他的思緒。
他想起嚴州城外的田家莊院,想起這一年多來自己所遭受的種種坎坷與不幸。
他想起多多、倪道周、黃元璐、帥獨缺等人,想起那個駝婆子和呂大哥他們對自己誤會一定很深,想起鬼見愁和他說起的那些話。
他覺得有一種痛楚如同空氣,彌散在四周無法排遣,如同血液,一輩輩人承繼著,衍續著。
田原抬眼望望頭頂閃爍著星星的夜空,身不由己,撮起嘴唇發出一聲長嘯,把堆積在心頭的塊壘用嘯聲傳遞出去。
嘯聲淒厲、痛徹,仿佛一頭受傷的狼,油燈下的農夫農婦忍不住打了個顫,回頭看看閂好的門閂,遠遠近近的狗在田原的嘯聲裏,突然都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嚇得不敢再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