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的眼睛朝四處搜尋,他忽兒看看這人的麵孔,忽兒又盯著那人細看,這些臉都似曾相識又顯陌生。
田原走出很遠段路回過身來,看著碼頭這邊鱗次櫛比的大小船隻,心裏一動,不由自主就往回走著。
餘若水忽地發覺身邊的田原不見了,他回頭張望,看到田原正朝碼頭走去,餘若水叫道:
“原弟!?”
田原置若罔聞,顧自朝前走著。
餘若水以為他回船上去取什麼東西,就站在原地等他。
田原走回碼頭,一個漁戶正在埠頭收拾漁網,聽到腳步,他抬頭看了一眼田原,又顧自低頭忙碌著。
田原在他身旁站著,遲疑了許久才開口問道:
“這位大哥,問你一聲,可曉得阿福在什麼地方?”
漁戶心不在焉道:“阿福麼,去年冬裏死了。”
田原吃了一驚:“已經死了?!”
那人把漁網在地上碼整齊,甩甩雙手,又抬眼看了一下田原,問道:
“你是他什麼人?”
田原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又搖了搖頭,然後小跑著離開那裏。
漁戶看著他的背影,不免有些納悶。
等田原重新回到餘若水身旁,餘若水看到他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
餘若水關切地問道:“原弟,你哪兒不舒服?”
田原苦笑道:“沒什麼,我們進城吧。”
倆人從城南的定川門進去,眼前的甘棠坊輯睦坊等處一如往昔,仍還是那麼熱鬧和嘈雜。
田原恍恍惚惚朝前走去,怦怦直跳的心已有些焦慮,眼巴巴渴望著在這城裏還有人認識他,用土話喊他一聲。
可周圍的人誰也沒有留意他,田原未免有些意冷。
想當年他在這街上走出十步,就有四五個相熟的人會與他打招呼,沒料到時光流逝,過去僅僅隻有兩年,他卻再也找不到熟識的麵孔,仿佛置身於一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街道。
田原走到五聖樓前,眼睛突然一亮,前麵不遠處廣源藥堂門口的台階下坐著一個老翁,麵前堆著許多色彩豔麗的紙鷂。
老翁在陽光裏微閉著眼睛打盹。
田原驀然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兩年、三年、四年、五年……以前。
每年的清明前後,這老翁都在這裏賣紙鷂,都是這樣微閉著眼睛打盹,直到有人喚他時才慢悠悠睜開眼睛。
田原拿了個晴蜓鷂在手,輕聲喚道:
“老伯,買紙鷂。”
老伯睜睛瞅了田原兩瞅,下巴稍稍點了點。
田原數了六枚銅板給他,老翁接過去咣堂一下扔進腳旁的鐵罐,田原記得他的蜻蜓鷂每年都是六枚銅板一隻,看樣子今年還是。
田原問道:“老伯你曉得打魚的阿福麼?”
老翁道:“去年冬日就去了。”
田原道:“王福興,開茶館的那個,你還記得不?”
老翁咧嘴笑道:“那個活寶,和他囡一塊跟個老瘋子走了,倒是有年把沒露麵。”
田原微微一笑,又道:“碧溪塢的田家莊院你還記得,田家的少爺,每年都到你這買紙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