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曼縮在高台之上專設的鳳位上，透過搖晃著的垂簾，看著大殿之上亂成了一鍋粥，懶懶打了一個哈欠，將水獺捂子擁得更緊。
長安下起了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細碎的白雪夾雜在雨水中紛紛揚揚地飄灑，落滿一地，融化成冰冷的水漬。含元殿中燃起了地龍，蘭曼的瞌睡與日俱增，幾乎快要支撐不了她批閱完每日例行的奏折。波嬤嬤為她送上一種藥丸，躊躇地問如今皇上不在，還要不要繼續服食。
蘭曼看著那枚烏紅的藥丸，散發出幽冷的清苦芬芳，良久，正欲服下，卻平白嘔出了聲來。
“祖宗，自你曉得皇上沒了音訊以來，已經三日不曾進食了。”波嬤嬤苦口婆心地勸道，“如今看到一點東西就想嘔，這也不是個法子。”
“他會回來的，很快。”
波嬤嬤歎氣：“那個新繼位的赫連可汗，從前便與皇上金龜婿是死對頭。大雪封境，天寒地凍的，金龜又是從小在皇宮裏頭錦衣玉食長大的，哪裏收到了行軍打仗的苦？想必這會是一場惡戰啊……”
“皇宮裏麵，險象環生，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乳娘，你看看這皇宮裏頭幽深的宮牆，就如同人心一般深不可測，飛落進來的鳥兒，有哪一隻還能再飛出去過？尉昭儀、嫦婕妤、蕭貴妃……活在這巍峨宮牆遮天蔽日的皇宮之中，終有被湮滅的一天。以前的東宮，每走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起舞，哪怕是曾經沒心沒肺的我，也能感受到人心叵測才是真正的險惡與寒冷。如今坐在這高高在上的位置，太孤單了，我盼著他盡快平安回來，也好陪一陪我……”
波嬤嬤心疼似的看著她，良久，又提起了那個讓宮闈間三緘其口的話頭：“祖宗，你是太孤單了，若誕下個皇兒陪你，或許會好些罷。”
“皇兒……”蘭曼低頭喃語，沉默了許久，第一次不再開口怒斥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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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蘭曼深感不適，撫上額頭一探，滾燙的溫度令她周身打起了冷戰，胃裏一陣惡心湧上喉頭，頓時嘔了一地。想是涼寒，她喚人進殿，黑暗的寢殿中床頭散發出幽冷梅香，令她舒暢了些許。
“娘娘，您這是喜脈！”前來診脈的禦醫在她手腕上探了半晌，喜笑顏開道，一邊說一邊準備向外室走去，“恭喜皇後娘娘，天佑大周！快去通傳，皇後終於為我大周懷上了龍嗣……”
她茫然地注視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良久，嘴角微動，笑著泣出了聲。
高鄞，你何時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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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皇宮已被皚皚白雪覆蓋。透過窗，望著殿外這片粉雕玉砌的純白世界，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處何地，身在何時。在一旁的侍女告訴蘭曼，自從懷上了龍子之後她便一直嗜睡，迷迷糊糊都快要睡到年三十。
“高鄞回來了嗎？”她問，當著侍女仍不改稱諱。
侍女笑言：“皇……”
她的話語還未說完，蘭曼突然感到身側的床榻陷下去一塊，旋即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抬起頭，一個人正緊擁著我，身上滿是銀雪的披風還未脫去，帶著一身寒意。
蘭曼撫摸著漸漸隆起的腹部，終於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在含元殿眾人麵前，高鄞緊緊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聲說：“曼兒，我回來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