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隻是要到上麵……看一眼而已。”胥桓輕聲道,他仰頭看著葉片縫隙裏透出的混沌天空,刀片似的手指顫動著。
……
渾沌忽然自冥冥當中感到了強烈的不安,神念追索源頭,在……小世界當中!
胥桓站在樹頂,頭頂所謂的“天”上並沒有日月星辰,隻是一片混蒙蒙的邊際,腳下的樹冠廣袤如一片林海,蹁躚的蝶在葉間飛舞。
奇異、美麗、生機勃發。
胥桓這一世的古怪身軀上露出個像笑似的的表情,一直在輕微顫動的手忽然一震,如柳葉窄刃般的骨指忽然斷裂,對著樹心向下飛射。
“你做什麼?!”蝶蠱驚怒道。
無數飛舞的蝶如水分流,一半迎上刺向巨樹的骨刃,另一半圍向胥桓。
一枚枚骨刃擊穿飛舞的蝶,毫不受阻地釘向巨木。
而那些圍向胥桓的蝶,不必它們攻擊,這具身軀已經自己開始潰散。
怪異的身軀片片破碎,剝落出的魂魄仍是舊日的模樣,那被神明掩蓋了一切因果之下,他仍保存有過去的自己。
像一座沒有生機的玉像,但那張冰白的臉孔卻顯出一分生動。
他確實是在笑。
“怎麼?難道你不恨他、不想報複他嗎?”他對蝶蠱道。
漫天蝴蝶忽然一滯,深藏的恨意如野火一樣勃發,心中的畏懼死死牽著他。在這片刻的遲疑當中,第一枚骨刃已擊中了巨木,撕開它的皮,刺入樹身、鑽入樹心,向下、向下!
整個小世界忽然一震,此中生靈忽然感受到了無法忍受的痛苦。
好像那枚骨刃是刺在他們身上一樣,撕開他們麻木堅固的外皮、破開他們因欲望而生的身軀,最終抵達那顆,幾乎被遺忘的、最柔軟的心。
“苦嗎?”胥桓問道。
蝴蝶變幻著色彩,忽然急速振翅飛向樹的創口,瘋狂地撕咬起來。
第一枚骨刃崩裂,第二枚骨刃沿著它開出的口子,繼續向下撕裂。
那些在樹上廝打的、掙紮的、死去的、重生的、痛嚎的、狂笑的、汲取的眾生,忽然都停了下來。
苦啊。為什麼如此的苦?
苦從何來?不從那骨刃而來,從他們自己的心而來。
癡妄之心無引導,以足貪嗔為神聖。
那被欲望與麻木深深包裹的心一直在悲泣,卻透不出聲音來。
一直都是苦的,一直都沒有辦法滿足。
因為這裏的道,就是如此的道!
此方世界之主已經驚怒而來。
胥桓卻仍在笑。
渾沌之道的缺在哪裏?
生苦。
這建立在眾生欲念之上的世界,當眾生意識到這是永無解脫的大苦,寧可徹底舍棄一切以求離苦之時,還能夠續存下去嗎?
……
太陽星落,鴉歸巢,地反陰。
夜色暝暝,劫氣籠了整個冀地,不見星月。
神除廟,仙歸獄,偌大的冀地,隻剩下了凡塵當中的眾生,與鬼。
枉死的骷髏從荒草裏拔起身軀,破損的舊衣裏寄進了冤魂,半透明的鬼物在風裏飄蕩著身軀。
家家戶戶緊閉門窗,迷茫而哀苦的不知該向誰祈禱。
篤篤的敲門聲在夜色裏清晰得讓人心驚肉跳。屋內的人躲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等到敲門聲終於停下,那發抖的人還沒來得及鬆口氣時,就聽見門外響起的蒼老聲音:“兒啊,娘回來了。”“兒啊,給爹開門啊。”
“不是我、不怪我!別找我!”驚恐的男人瑟縮道,“我不是故意不給你們治病的,我供神了!我供神了!不然神會發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