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麗莎”已經安全過境,電視裏正在播放著早間新聞。穿黑色小西裝的女主持人神色沉痛,她說:“下麵播放今天早上最後一條新聞,昨夜台風突然席卷我市東南沿海方向的蓬山洲海域,給附近區域的勞動人民帶來了極其大的經濟損失。”說到經濟損失四個字,女主播為了表現出悲痛,還恰如其分地把眉頭蹙到一起。
“大早上聽到這種東西真是瘮人,徐阿姨,還不快把電視關上。”譚豇宓輕聲吆喝著家裏的保姆,一邊用麵巾紙擦著嘴,儀態嫻雅地把手裏的餐具放下,起身緩緩走向二樓的佛龕。
蓬山洲,譚豇宓不喜歡那個地方,但是她生活裏最重要的兩個人的過去都與那個地方有關。
葉崢雙手拉開暗紅色的窗簾,陽光像劍一樣劈進房間裏。葉景恒家的這棟別墅位於城南,不知是巧合還是別出心裁,如果他願意的話,他可以在房間裏遠遠地看到一江之隔朦朦朧朧的山脈輪廓。
葉崢在這個早晨同樣心緒難平,桌子上敞開的筆記本電腦裏顯示著最近一封發來的郵件,發件人是他以為早已經不會再聯係的何湛。
如果用四季來劃分人生的話,那麼在蓬山洲度過的前十七年對於葉崢來說,可以算是一個春夏交接的季節,他生於斯,長於斯,在那片海島上生活了遙遙數年,其間自然不乏幸福的經曆,但在最後他也意外地收獲了難言的苦果。
確切的來說,葉崢在十七歲之前不叫葉崢,他的名字叫作瞿霆,跟他媽媽姓,而葉景恒隻是每個月準時寄去的彙款單上的一個名字,抑或是舊照片裏的某一個人。
所以每當葉景恒在葉崢麵前經意或者不經意流露出對瞿曉雨的思念以及愧疚之情,拉著葉崢的手連聲追問他的媽媽有沒有恨過他的時候,葉崢總會覺得有點好笑。也許葉景恒記憶裏的瞿曉雨和葉崢生活在一起的瞿曉雨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葉崢不忍心打破老父的自作多情,但是他不得不說,瞿曉雨對葉景恒的感情裏既沒有愛也沒有恨,談論起葉景恒的時候,瞿曉雨的口氣平靜仿佛如談論鄰居家上大學的兒子,葉景恒在她的心裏完全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瞿霆這個名字是瞿曉雨起的,她說這是因為她在生葉崢那天,天上一直打巨雷,整個蓬山洲的上空電閃雷鳴,不時還會有幾個閃電帶著火星劈到地上,嚇得醫院周圍的出租車司機們不敢出車,最後還是老王的親弟弟開車把他們母子接了回去。
說到老王,他也勉強算做瞿霆名義上的父親,因為瞿曉雨在被葉景恒拋棄了之後,不哭也不鬧,沒過多久就挺著高聳的肚子嫁給了隔壁的老王。也許不知情的人會驚訝於瞿曉雨的草率以及老王的心大,但熟悉他們之間關係的人就會對其中的內情了然於心。因為老王的父親曾經是瞿曉雨家的管家,他們早就認識,並且老王本人在某些方麵上的癖好比較特殊,那是正被他父親催婚的緊。瞿曉雨和老王婚前不住在一起,婚後也不住在一起。
除了方便給肚子裏的孩子上戶口之外,瞿曉雨匆匆再婚的主要原因是迫於島上的輿論壓力。作為一個富裕美麗,並且懷了孕的單身母親,她的生活被精神荒蕪的左鄰右舍們妄加揣測。在某天出門的時候,瞿曉雨不慎在鄰居的對話中發現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島民之間茶餘飯後的話題中心,在當場痛斥了那兩個長舌婦之後,瞿曉雨當機立斷地敲開了老王的家門。如果隻是一張證件就能解決的事情,她不會嫌這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