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不是由你說了算。”夏子衿淡淡地道,清冷的眸子掃過懼怕得顫身的茯苓,未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帶走吧。”
小桓子應聲領命,揮了揮手,左右兩邊便有宮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押住了茯苓的肩胛,讓她的上身不得動彈。
“放開我!”茯苓掙紮著嘶叫,腿不停地踢踹,卻依舊是於事無補。
眼看著小桓子掌燈浩浩蕩蕩帶著幾人壓著茯苓而去,夏子衿嘲弄地笑了笑,裙袂隨風飄浮著,佩環響出一整整清脆的叮咚聲。
三月初的驚蟄是春日臨近的又一日節氣,兩日之前金鑾殿上的殿試方才結束,這一年的科舉,參加者中寒門子弟居多,明聖帝也十分樂意見得如此,唯有寒門子弟在朝中無根基,不參黨派,他才能安心地任用。
夏子衿算準了日子,在這一日打著出宮散心的旗號,去往南郊一帶。
南郊以南三裏,是上京城最簡陋的地界,這裏是一片平民窟,成百上千的貧窮百姓棲身之地。上京內的地價極貴,家境清貧的百姓根本無法再城內棲身,隻能在較為偏僻的南郊世代衍身。
一片的低矮磚瓦房之間,有一戶人家的窗戶中飄出了陣陣藥香。
一個文弱溫雅的少年蹲在燒得旺的藥爐麵前,用厚實的帕子蓋在藥罐的蓋子上頭,小心地掀起來,煮得咕嚕嚕冒泡的湯藥飄起陣陣白霧,他伸筷子輕輕攪動了一陣,便直立起身子端正藥罐,左右用將張白帕包裹著燙手的罐沿,嘩嘩地將罐子裏頭的湯藥全數濾去驗下倒進了瓷碗之中。
少年約摸著二十出頭的年紀,長相算不得出色,卻也五官端正三庭飽滿,是中規中矩的讀書人模樣。他小心翼翼地端著藥碗從簡陋的廚房中邁步進屋子,矮窄的屋子裏傳出幾聲難以壓抑的咳嗽。
“娘,您怎麼又起來了,我不是讓您好好躺著歇息嗎……”
麵色蠟黃的中年女子伏身在高低不平的舊木桌上,枯瘦的手在繡布上穿針引線,刺繡這一朵朵栩栩如生的海棠。
“舟兒啊,娘不要緊的,這披繡樣過幾日就能拉到集市上買了,娘手藝好,客人們都喜歡娘的繡樣!”她咧開一個慈愛淳樸的笑容,滿頭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白發在昏暗的窗光下染著暖光,“你剛考完了殿試,這些年的苦讀娘都看在眼裏,不管能不能有名次,娘都很欣慰了,想著多掙些銀子給你補補身子。”
方舟放下藥碗,歎了一口氣,他蹲下身子伏在方母的膝上輕聲道:“娘,這輩子您為了孩子吃了這樣多的苦,孩兒若是不努力成為人上人讓娘過上好日子,怎麼對得起您含辛茹苦地養育!”
方母輕輕撫摸著方舟的額發,慈愛道:“娘不苦,有舟兒這樣貼心的孩兒,是娘的福氣!”
方舟眼中有微芒閃動,抱著方母膝上的手一緊,良久才站起身來把溫度適宜的湯藥端到方母麵前。
“這會子藥正好不燙口了,娘快喝了吧,等會兒涼了就不好了。”
方母點點頭,喉嚨裏頭發癢又悶聲咳嗽了幾聲,用湯勺舀著熬得黃褐的湯藥往嘴裏送進一口,苦澀的滋味便在口中蔓延開。
嘭地一聲,這間破財的小屋僅有的一扇堅實木門被狠狠踹開,隻見門外氣勢洶洶地來了三個滿臉橫肉的壯漢,他們踩踏著門板,不緊不慢地踏進屋子裏,將院子裏頭曬著的幹果蔬菜全數打翻。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方母衝上前去攔住地痞流氓模樣的三人,眼看著自己辛苦曬好的糧食被一一糟蹋,心痛不已。
“幹什麼?我說你這個婆娘是真傻還是假傻,老子幾個月前便差人通知了你,欠老子的三百兩銀子該還上了,怎麼,還想賴賬不成?”為首的地痞長著長至脖頸的絡腮大胡,大聲嗬道,推聳著方母的肩膀,將她一把推倒在地。
“娘!”
方舟將方母扶起來,憤怒地瞪向為首的地痞道:“憑什麼要我們來還債?方山海欠你們的賭債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為首地痞旁邊一圓臉高個的壯漢嗤笑一聲,蹲下身子來拍了拍方舟單薄的肩膀。
“秀才郎,你不是飽讀詩書嗎,難道不懂得父債子償的道理,方山海是你的老子,他錢的錢就是你們欠的錢!趕緊的,麻溜溜把錢拿出來,不然咱們哥幾個可不是好惹的!”
方母抱著方舟大哭著,她命苦,嫁了一個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短命鬼,自己喝醉從山上摔死了就罷了,欠了一屁股的爛賬,這些年他們母子兩因為躲債不知道輾轉了多少地方,卻還是一次次被債主找上門欺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