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該幹什麼呢?”
“你嘛?——生爐子!那有木屑。”杜鵑指一指牆角那堆砍得很碎的木柴,得意地閃閃眼說:“我嘛——就是掌勺兼‘督軍’,專管生殺大權的。你可要小心喲。好啦,現在就讓我們‘放下包袱,開動機器’!”說著,她誇張地揮了一下手,那神情儼然叱吒風雲、千軍萬馬的統帥。隨後她咯咯地笑起來。——這種遊戲真讓人開心,亦莊亦諧、妙趣橫生!
“喳!”江林忽然後退一步,一邊點頭哈腰,雙手交相拍打、連甩他的“馬蹄袖”,一邊單膝微曲,說:“太後吉祥!請太後吩咐。”惹得杜鵑又一陣瘋笑。
然而,得到了行動的命令,江林卻如盲人瞎馬,不知何往。長了這麼大,他隻會吃飯,還從來沒有嚐試過做飯。每次回家,媽媽總是早早地端上一桌豐盛的飯菜。他連進廚房幫著端飯的機會都很少。——媽媽!一想起這些,他就替她感到不值。她將丈夫和兒子照顧得無微不至,讓他們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老爺、少爺生活。而她自己呢,得到了什麼?連一個女人最渴望得到,最應該得到的東西都沒有……
“怎麼,還愣著幹嘛?”杜鵑見他站著沒動,又催促一聲。
“噢,尊命!”江林聳聳肩,忙動起手來。
畢竟是學過邏輯推理的人,他略加思索,就追本溯源,找到了問題的症結:想要點燃煤炭,首先必須將木柴點燃;想點燃木柴,肯定要用引火的東西呀。這樣,他找到了一些廢紙和木柴花。接下來……哎呀,真是一副慘不忍睹的景象:但見濃煙滾滾、彌漫了屋子;手忙腳亂、破壞了風度。咳嗽、眼淚、鼻涕……整整延續了十五分鍾。江林的眼睛揉得象亂桃子,臉上更是狼狽不堪,比小孩子過“家家”弄得還精彩。起先滿麵“塵土”還斑駁陸離,呈不規則運動;後來經汗水一淘,再被手一“糊擼”,便昏天黑地、沆瀣一氣了。分不清哪是西山的煤炭,哪是南山的木炭。值得欣慰的是,爐子到底還是著了!看著爐中一點點跳躍的火苗,江林長出口氣,站起身來。
這時,杜鵑從外麵洗了白菜回來,一抬頭看見他這副尊容,頓時翻天覆地的大笑起來。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江林莫明其妙,問:“笑什麼?神經病!”杜鵑掏出塊手絹給他,指指他的臉,做個怪相,又大笑不止。江林狐疑地捏著手絹在臉上抹了一把,那手絹立刻發生了“質變”,成了黑乎乎一塊“抹布”!他掂著那“抹布”說:“看樣子,我應該把它送到革命英雄紀念館去陣列起來才是。”
杜鵑笑說:“嗯,頗有同感。”
於是兩人又笑。杜鵑笑著將一條毛巾丟給他說:“趕快去洗一下吧。再過一會兒,恐怕連人也要進博物院了。”
江林接了毛巾,一邊往屋外走,心裏一邊想著自己的言行舉止。覺得——也並非不和諧呀!於是,感到膽子又壯了不少。
江林回到屋裏時,炭爐中已經能看見赤紅色的炭火了。杜鵑在爐上放一隻鐵鍋,隨後,在旁邊一個木桶裏舀一瓢水將鍋洗涮一遍,重新放上去。很快,爐火上炙,鐵鍋裏殘存的水漬就吱吱地冒著熱氣、冒著汽泡被蒸發殆盡。接著,杜鵑又拿起一隻瓶子,拔掉瓶塞將瓶身向鍋裏傾斜。立刻,粘稠的香油象麥芽糖稀一樣,從瓶口裏滑瀉而出。她用香油沿著鍋心畫了一道圈,隻見那些粗細不勻的油跡,一道道滑入鍋底,冒起了青煙。忽聽“錚”的一聲,瓶口劃過鍋沿,油瓶口上多餘的油滴被蹭進了鍋裏。放下油瓶,她又抄起早已切碎洗好的卷心白菜倒進去,噝噝的聲音頓時象一支快樂的進行曲,響徹了整個屋子。她用鍋鏟攪拌一會兒,放入一勺鹽和些許醬油。然後在旁邊那個支架上“撲撲”幾刀剁一根大蒜丟進去。接著,生薑、雞精、辣椒之類的調味品一
一放入鍋中。最後,她又用鍋鏟來回攪拌一通,將鋪散的白菜攏成一個堆,蓋上鍋蓋。
江林坐在旁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利索嫻熟的廚藝,真讓他有些目不暇接。就那麼三下五除二,便大功告成了。
杜鵑蓋好鍋蓋,回頭來看他。兩人相視而笑。
江林覺得自己應該稱讚一句,就說:“你真行!”
杜鵑笑一笑,突然說:“哎,我們來做個遊戲,怎麼樣?”
“嗯?——什麼?”江林一時沒明白過來。做飯,做遊戲,怎麼做?
“我說個謎語給你猜。”
杜鵑將椅子挪到他身邊坐下來,眼睛挺認真地望著他的臉,眼瞼之間擁著的那層笑意,仿佛隱藏了某種甜蜜的“詭計”。接著,她的一隻胳膊似乎有意、又似無意摟住了江林的肩頭,嘴唇已熱乎乎湊近了他耳邊。江林頓覺耳輪微癢、心跳加速,脊背也僵直如縛,坐在椅子裏不能動彈。隻聽杜鵑溫情脈脈,如說悄悄話似的,在他耳邊輕聲說:
“江林,你愛我嗎?”
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什麼東西被突然折斷了!
江林感到自己的身體整個兒被呼呼大火燃燒起來。在杜鵑停放胳膊的地方,有如一塊燒紅的烙鐵,穿過他單薄的衣著,狠狠地觸到了他裸露的血肉之軀,一下子深可及骨,直灼得他皮肉痙攣、大汗淋漓。然而,他的心卻不再象先前那樣狂跳不止了。隻覺怦然一聲,然後肅靜。仿佛一隻小鳥落入網中。
——哈,女人!多麼可怕。她會在一個男人猝不及防之間,將其俘虜。
女人還慣會以柔克剛。此時,杜鵑已經將頭倚在江林的肩頭,摩挲著,有如一隻溫順的羊羔。她似乎並不期待他的回答。她自信以她的魅力,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招架不住。嗅著江林身上淡淡的油汗味,某種陰暗的想像在她腦中迅速展現開來。她不由得臉上一陣發燒,心卻甜絲絲的好象裝進了密罐。就這樣,她屏住呼吸,悄悄地靜峙著,仿佛要從瞬間裏,享受一份天長地久的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