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芸裏的許多人家需要修補房屋,正如柳全所說,他們不僅缺木料,還缺很多其他材料。
最近,便連荒草灘間的茅草都被割得稀稀拉拉。
柳奕放著羊,隻覺四周山野一片荒蕪,就像提前到了秋天一樣。
那些頭無片瓦的人家,在今年冬天到來之前,無論重新修建茅屋,還是搭建小草棚將就著住,總得想些法子才好。
一部分沒了屋舍的人家,已在殘垣斷壁間支起了臨時的窩棚。
還有一些人家,準備另在左近辟些地方,從頭來過。
三伏暑熱,天色亮得早,柳全背上行囊,推著獨輪車去了四旦裏,今天晚上多準趕不回來,可能會在闕三家留宿。
吃罷了早飯,柳奕和芳娘接著他們前幾日的工作,下地除草。
近段時日氣溫升高,田地裏的野草長得特別快,她們也隻有抓緊時間手動根除。
若不是恁一場突如其來的冰雹,白芸裏早先種下的許多蔬菜都可以采食了。
因為那場雹災,柳全給渠郎新種出的南瓜才隻有小孩兒拳頭大,收獲的時間不得不稍微推遲。
山上坡底,其他人家的田地間一樣有許多忙碌的身影,其中半數以上是年輕婦人。
尤其男人們不在家的,那些十幾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背著孩子下地,一樣得手腳麻利。
被高升起來的日頭一曬,連根拔除的野草很快便蔫了,農婦們汗流浹背,淌落田地間一摔八瓣……就差個滋滋冒煙的音效。
芳娘母女倆戴起了鬥笠遮陽,一樣被烈日烤得後背火燒火燎地發燙。
柳奕覺著自己剪了不少頭發還是個明智之舉——看著她家阿娘恁一堆發髻都覺悶熱得慌,一塊巾帕都汗得濕透。
到休息時,母女二人停下喝水,柳奕才對芳娘道,“照這麼看來,咱們不把這些糧食收了,還挺對不起自己。”
她家沒有占人便宜的習慣,柳奕卻也不想平白便宜了別人。
都說吃虧是福,正經說起來,誰能當真喜歡吃虧?
對白芸裏的這些鄉鄰,幾年相處下來,除開少數幾家人而外,她也生不出特別多的情意。
“吃虧”也得分對象吧!
比如他們鄰伍的椿家、婁家和蒯家,這些都是剛剛“穿越”過來時,最早和她家交好的。
無論哪一家,給他們幫的忙都不少。
不說什麼互相幫助,各取所需了——如果沒有他們,柳奕相信,自家爺娘一定沒有那麼容易適應這古代生活。
誰都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不錯,她家這麼一走,剩下恁幾戶定然會受牽連。
柳奕琢磨著,在走之前,肯定得給這幾戶人家多留些東西作為補償的。
不曉得,他們原來一起“合資”湊分子購買織機和耕牛的錢糧夠不夠?
柳奕開始在心裏默算小賬……
她實在記不清各種懲罰的條款了,亂了法紀受處罰都是丟人的事,“遵紀守法”的普通農人,沒事誰會關心這個?
道聽途說所得的消息,往往一件事情就有諸多版本,也不見得多麼可靠。
倘按照三個月徭役折價計算,那些“股份”加起來就肯定不夠。
那麼,她家便得拿出將近半年的糧食來……
或者除了一家再分點糧食,也可以考慮些別的?
“阿娘,您說,咱們到時候給婁家和椿家,留下一輛繅絲車和紡車怎麼樣?”柳奕說話從背簍裏摸出一隻“蜜絞銀”,啪嚓分成兩半,順手遞了一半給芳娘。
“紡車?”芳娘看看女兒,“這話怎說來?”沒頭沒尾的,突然就提到這個。
柳奕說出自己的猶豫,又道,“我爹那裏不還有好些料子麼,最近又不著急走,再搗鼓兩部機器出來,總歸不難吧?”
“難是不難,”芳娘點點頭,“這……合適嗎?”
“你再好好想想,”芳娘看看女兒,“如果咱家隻說要搬家,提前把田地給他們一分,那不就更簡單?”
“比如說咱們先搬到大胥裏,等過些日子再走,那就跟他們完全沒關係了,還不叫人擔驚受怕——照你爹的意思,我覺著也有些道理。”
“搬家,”柳奕啃著瓜,“……先搬到別的地方再逃?”
不一樣有別人會“倒黴”麼?不熟的鄰居,那也是鄰居啊!咱們不能這麼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