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定鼎(二)(1 / 3)

溫體仁低頭一歎,答道:“到得此時,無衣無食,無有家人僮仆,無有綿衣車駕,那名利心反而淡薄許多。每夜凍餓難捱之際,想起那些起而造反的賊兵,未嚐不是餓極了,冷極了的人!咱們二人,身為大明內閣首輔、次輔,一心黨爭,收受賄賂,上對不起天子,下對不起黎民。又以衣冠以事蠻夷,雖死而莫贖矣。此次隻盼能重回大漢家國,返回故裏看看家人,然後尋新朝官府自首,以此身抵罪待死,方能一贖前罪。”

“兄言甚是,弟每常思已前過,亦是愧悔無極,今番得脫性命,一定投官自首,以補前衍。”

兩人談談說說,在路邊尋了幾顆小樹,剝下樹皮在口中嚼食,以抵擋胃中絞痛。一麵往來路急回不停,此時心情興奮,提起勁頭來,不過兩個時辰便已回到清早的宿營之處不遠。兩人看到營內煙火,均是興奮,一麵吹呼大叫,讓各人準備起身,一邊碎步急跑,往眾人烤火處直奔。

待跑的稍近一些,溫體仁眼尖,立時呆住不動,再也不前行一步。周廷儒心中奇怪,卻不理會,自已稍走幾步,卻見早晨走時還向火而烤的諸人全數歪倒在地,各人身上均是鮮血淋漓,已是死的僵直。

略微檢視一番,便知端底。卻原來是周道登今日越發虛弱,忍受不住。白日間就拿出馬肉幹烤食,其餘諸人見肉起意,先打死了他,繼而又互相爭食,你戳我砍,一夥子人互相拚鬥,已是全數身死當場。

兩人看到如此慘景,原本還溫馨興奮的心思已是蕩然無存。相視苦笑一眼,均是頓足歎道:“眼見前麵已是光風霽月,一片坦途,這幾人卻糊途至此!”

雖如此說,卻均是凜然自忖:“若不是我出去探路,知道前麵就有村莊,留在此地看到人搶奪食物,我能忍的住不動手麼?”

當下收拾好這些人遺留下來的物品,撿起幾件帖身飾品以為信物。又因天色已晚,兩人體弱不敢在晚間走路,唯恐迷失道路。因又艱難多尋了些柴草,點起火頭,兩個舊明大臣相擁而臥,擠在一處睡了一夜。

第二日天色一亮,兩人分食掉周道登遺留下來的肉幹參片,向著昨日踏出的足跡一路行去。一路上你攙我扶,踉蹌而行。得到傍晚時分,終於走近那村莊的路頭。看到莊內有炊煙鳧鳧升起,兩個喜極落淚,也顧不得擦試,跌跌爬爬往莊內行去。到得第一戶人家門前,便慌忙拍門叫喚,引的那人家內的狗兒不住叫喚,不多時,整個莊上數十戶人家的狗兒一齊叫將起來,甚是吵鬧。

若是以前,這兩人聽得這麼鬧騰,隻需略一皺眉,自有成百的家丁豪仆上前,斥責這些人家速速將狗喚住,若是稍遲,不免就是拳腳相加。此時聽聞這些狗叫,又感覺到房內有人慢慢走近,前來應門,這兩人聽的真切,直如同天籟之音一般。

兩人聽得那房內腳步聲越來越近,竟致緊張的全身微微顫抖,溫體仁隻覺得兩眼一陣陣發黑,又是一陣陣的頭暈,心裏隻是在想:“這會子可不能暈了,那也太過丟臉。”

待那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兩人定睛一看,正是想象中的一個莊稼漢的模樣,年紀約摸與他們差不多大,手腳卻是粗壯有力,青筋暴起,兩隻眼睛卻是煙熏火燎般流淚不止。若是平時,這兩人如何能將這螻蚊一般的農戶看在眼裏,此時卻如同見了如來佛祖一般。當下整衣揖首,齊聲道:“這位老丈,晚生等有禮。”

那農戶呆立半天,方知道這兩人原是在向他行禮。當下嘻然一笑,答道:“兩位秀才,俺也有禮。”

一邊掌著油燈將兩人往房裏讓,一麵說道:“適才正在引火燒飯,熏的兩眼難受。正沒道理,偏兩位秀才駕到,這個真是……”

他憋了半天,才想起來,大笑道:“嗯,是了,是有失遠迎,失禮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