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法度(一)(3 / 3)

眼見孫元化等人越走越遠,各人伸長了脖子等候宣召。直又等了一柱香功夫,方又內廷衛士前來傳召,又有禦史前來糾劾朝服儀表,亂了一氣,這才由黃尊素等人領頭,魚貫而入。

到得東角門平台,因見張偉正端坐以待,各人忙慌忙跪了,隻一跪一叩首,便各自起身侍立。

黃尊素見張偉拿眼看他,便上前躬身道:“陛下,分封之事,臣有異議。”

“是麼?你的異議朕都見過。此刻不必再說,下去等朕發落。”

“臣請陛下聽臣一言……”

“先生不必堅持,此事朕已有決定。先生在台灣時便襄助大業,出力甚多。此事不過是受人蠱惑,朕不罪你。不過,漢軍自有法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

不但黃尊素如受重擊,便是連站在其身後的洪承疇諸人,亦是一時色變。張偉所言,正是當年漢宣帝所言,亦是成帝之前的漢室治政國策。漢初,以黃老之政治國,後來武帝獨尊儒術,罷廢百家,這才形成了後世儒學獨尊的基礎。而在漢成帝前,漢宣帝治政仍然是儒法並重,並不如其曾祖父那般獨尊儒家。在有大臣質問時,宣帝便是這般回答。司馬光修資治通鑒之時,便以此語貶低宣帝,謂稱此是宣帝政治生涯裏最大的瑕疵。

張偉此刻當著全數是進士出身的儒臣麵前口出此語,便是將確定新漢的治政方針。不但是諸人看不慣的雜學西學繼續留存,而原本有著獨尊地位的儒學,亦已淪落到平常學說的地步了。

眼見諸人都是一副如喪考妣模樣,眼見就要有人衝出來諫勸。張偉知道明季文官多半以文死諫為信條,當初明皇大棍廷仗之下尚不屈服。自已的話又是改變自漢武以來獨尊儒術的國策,不但眼前這些士大夫很難接受,便是尋常的鄉下老儒,甚至普通百姓,也很難同意。

他卻也不急,卻轉頭向洪承疇問道:“你此次求見,是與他們一樣相同的看法麼?”

洪承疇原本就在心裏首鼠兩端,此時見了張偉神情,越發知道厲害。此時見他詢問,忙低頭躬身答道:“臣意並非不讚同分封,而是擔心漢七國之知,明靖難之役耳。今陛下並非以國家私封血親,而是賞封功臣,又規定法條軍備,不但無害,反而可以裨益中央,臣中夜推枕,歡欣之極。陛下雄才大略,竟能思謀出如此良法,臣欽佩之至。”

“那麼,降儒獨尊,重興諸子百家,你意如何?”

說到此事,洪承疇卻無論如何不肯讚同。分封之事到也罷了,若是此時他首肯張偉之說,出了宮門,便會被全天下的書生用唾沫淹死。隻是犯顏直諫,他之為人卻也是做不出來如此激烈之事。

因低頭想了一回,方沉聲答道:“陛下,永樂二年間,有饒州狂生朱季友上書朝廷,並且著書立說,毀謗儒道。他勸成祖棄絕科舉,廢罷儒學,不拘學說使用人才。此人狂悖如此,當時的禮部尚書李至剛,左春坊學士解縉等人皆是十分惱怒,上疏請成祖治其罪。成祖覽奏之後,亦覺其詞理狂悖,毀謗先賢。著令有司將其仗打一百,關押回鄉,不準其再著書教人,其著述文字,悉數銷毀。因著此事,大學士楊士奇曾道:文皇帝之心也,孔子之心也。”

說到此處,他忍不住為之淚下,跪下泣道:“臣,罪餘之身,以明臣事漢朝,原本便無顏立足冠帶之間。然則陛下卻是英睿神武,開創強漢之基,若是此時偃武修文,輕薄徭役,撫恤生民,上應天心,下睦賢哲,何愁不成為後世景仰之一代聖君?若是此時有不利儒學之舉,臣隻怕陛下千百年後,會有身後名聲之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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