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江都,鴻臚寺司儀署治禮郎高士廉的別苑花廳中。
眉清目冷的高士廉與妹妹高氏相對而坐愁眉不展,旁邊還立著個不言不語的長孫無忌。高士廉的夫人鮮於氏抱著長孫慈,目光在丈夫與小姑之間來回巡逡。
“唉,昏君無道,這樣的年景,竟然還想著要巡遊江都……且不說這一路上的老百姓出不出得起這一戶數鬥的皇貢。就說這正是夏忙養田時,卻讓百姓們丟下農活兒去迎駕。這不是要自毀國基嗎?”高士廉痛心疾首。
他一邊說,鮮於氏一邊撫摸著長孫慈的頭,對她微微一笑,拿了塊兒糕餅遞給長孫慈。
長孫慈看看糕餅,謝過舅母,就接了過來拿在手裏,細細品著。耳朵卻直愣愣地豎著,聽三個大人的說話。
高氏也跟著道:“不止如此,隻怕咱們這些公卿府裏的也要攤麻煩。哥哥,他……他若是來了,咱們小慈兒……”
“他敢!”高士廉還未開口,鮮於氏就突然發聲,可把高氏兄妹嚇了一跳。
二人齊齊看向她懷裏的長孫慈——小姑娘卻安安穩穩地繼續吃她的糕餅呢,半點兒沒動靜。
高士廉這才看著脾氣火爆的夫人,搖了一搖頭:“你再把孩子嚇著了。”
“咱們慈兒這等人物,將來總是要麵對那些皇孫公子們的追逐。這樣的事情,越早知道越好——況且現在隻為自保。”
鮮於氏卻皺眉,向著丈夫與小姑子道:“其實要我說,咱們這樣的人家,或早或晚都要知道。既然如此,早知道總比晚知道好。”
高士廉尚未開口,一直不做聲的長孫無忌就突然發了聲:“舅母說得很對。再說小妹自己也不是沒打算。所以舅舅、母親,隻怕舅母也隻是替小妹說了她心裏兒的話呢。”
此言一出,高氏兄妹立刻瞪圓雙眼,看著鮮於氏懷裏那個正悠然自得地吃著糕餅的小姑娘。
鮮於氏臉上也露出幾絲詫異,看著長孫慈:“慈兒,你……你有了什麼打算?”
長孫慈停下吃糕餅的手,左右看看三個大人,再瞟了眼雖然低著頭,嘴角卻露出一絲得意笑容的哥哥,無奈地搖一搖頭:
“打算倒沒什麼太大的打算——不過要說想沒想過這事,慈兒倒還真是想過。”她把沒吃完的糕餅放在一邊,拍拍指尖沾著的粉末,就在鮮於氏懷裏翻個身,向著三個大人娓娓道來:
“其實慈兒也想過,大隋好女如此之多,昏君也一向喜愛宣華容華那等嬌媚柔弱的女子。為何此次就偏偏要選我去什麼江都,陪他的漱玉公主侍讀?
後來,舅舅說這是昏君想借納慈兒入後宮的法子,來徹底切斷了我們長孫氏與高氏,還有其他諸姓氏族的聯係,慈兒這才明白過來——
其實昏君要的從來不是慈兒入宮,他要的恰恰是慈兒不入宮。”
高士廉一怔,立刻反應過來:“慈兒的意思是,昏君是要借此機會,激怒咱們幾家氏族,逼著咱們幾家氏族自亂陣腳?”
長孫慈點一點頭:“哥哥與李家二哥玩耍的時候,不就常常用這一招嘛?哥哥明知李家二哥心性爽正,經不起他那些激惱,於是就更加刻意地激惹他。搞得李家二哥每次非要跟他一戰……
您三位可看看,那李家二哥雖明知哥哥不安好心,最後不還是每每中計?這就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了。”
長孫無忌微笑的嘴角抽了抽,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高士廉立刻點頭:“對……昏君之意並非在甥女。隻怕他的心思,卻還是盯著咱們這幾家人。隻是他這次的機定得卻非小兒之法——無論如何,咱們都是逃不過的。”
高氏也歎息:“不錯,送了慈兒去,且不論咱們不能忍。便是能忍,宮中各等陷阱暗兵,日久天長,這昏君要是想,總是能抓到咱們錯處。若是不送……”
說到此處,她就落了淚下來,向高士廉哀求:“哥哥,你說,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