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聽出竇夫人言外有音,於是便試探著問了一嘴,竇夫人這才歎息著將近日遇到的事情一一與這老閨友都倒了出來:
“前些日子,我家小弟不知是從哪兒聽來的些胡話,竟然勸著我家主公(注1)與他去胡市上尋馬。這本來也無甚大妨礙。可偏偏他與我家小弟為了兩匹馬,竟然與那宇文家的一個仆人勾扯了起來。”
高夫人立刻變色:“宇文家的?哪一門?”
竇夫人看著她再歎口氣:“宇文老三(注2)門裏的。若非是這個孩子的人,妹妹這會兒又怎能看著我在此處安坐!”
高夫人的臉色和緩許多:“若是宇文士及,那倒還不麻煩什麼——畢竟他年紀小,沒學得他那些哥哥們的手段,心性兒也不差。”
竇夫人抬眼,看著院裏花開:“雖然這麼說,到底他也是宇文家裏的人,離那兄弟二人那麼近,或早或晚,總是不知道要出什麼事情——我還是不能放下這心。所以我家主公回來,就勸了他一遍,又派人將小弟罵了一遍……誰知道這個不爭氣的。我派去的人剛罵完他,母家那邊就傳了消息來,說是他因為一個女人,跟洛陽那邊兒姓王的,又鬧了起來。”
“女人?”高夫人的臉色也不免難看起來:“姐姐,你可得勸勸小弟要謹慎——當今這皇帝雖然已非當年的文皇帝,可到底他還是楊家的人。前朝之事,也算是姐姐母家與這楊家的仇……”
竇、高二夫人起身,搖著扇子往廳下花叢裏走去。
竇夫人:“妹妹說得很是。無論外人眼裏看著這楊家如何的風光,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族叛逆。想當年楊堅陰謀帝位,害我阿舅……”
竇夫人停下,將扇子緊緊攥在手裏搖頭:
“如今這楊廣雖然暴虐張揚,可行事上卻全跟著他那父親的一套。在他兒,我們這些老宗族,其實也是時刻就會反了他的。
所以他寵愛宇文一門,就是因為這一門他能完全為之所用……可想一想,將來這昏君若死,隻怕反而正會死在這宇文兄弟的手裏,而非我們這些老宗族手上。”
高夫人也連連稱是:
“他們的事,咱們也管不得多少。隻是如今招賢(注3)的事兒,姐姐卻得好好兒勸他一勸。無論如何,眼下都不該這樣莽撞。”
“我倒是勸了,可苦於他根本不聽,又待何如?”竇夫人坐下,再歎口氣。
“竇伯母要是勸不了他,那就讓他索性再往皇帝跟前走一走,又如何?”一道脆生生的女兒聲音響起,卻驚得竇高二人回頭。
柳蔭下,花樹邊,笑意吟吟恰如三月薔薇的,卻正是長孫慈。
“觀音婢!你什麼時候也學著那些沒家養的在這兒偷聽了!”高夫人見向來大方知禮的女兒,今日竟做出這等越矩之事,臉上一紅,便立刻豎起柳眉,厲聲喝斥。同時,便要上前來拿住女兒訓斥。
竇夫人卻伸手攔住羞愧至極的老閨友,又是驚又是笑地拍了拍她的手:“你這是幹什麼……你是孩子親母,我是她伯母,孩子擱在咱們倆身邊,怎麼就叫偷聽了!
你問便問罷,怎麼連咱們倆都一起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