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翰看著自家公子這般模樣,實在是嚇了一大跳——長孫無忌這個人,說好聽些,就是懂得進退分寸,量情度勢的本事,當世難得。
說難聽些麼……
就是會裝。
且是那種極度會裝的“會裝”。
別個人裝,隻能裝得一麵,或乖巧,或豪橫,或冷淡,或溫厚……
他不。
他是麵麵俱到,且還小小年紀,就都裝得出神入化。
要裝乖巧,他能讓家教甚嚴的高士廉都覺得,自己那幾個親生的兒子比起長孫無忌來,簡直不像是有半點兒的血脈相通之處。
要裝豪橫,他能讓以武起身,家中代代皆為武將,性情更是豪橫至極的柴紹覺得,這小子簡直就是標準的軍中木楞子,隻要長孫無忌脾氣上來,就葷素不吃。
要裝冷淡,他能讓素被人認為是性子孤僻,不喜與人親近的娘親高氏覺得,這孩子簡直不愧是自己的親兒子,事事處處,簡直就全隨了自己。
要裝溫厚,他能讓被人稱為京中公子溫厚第一的太子楊昭,都覺得長孫無忌平日的德行,無人能及啊無人能及……
這樣一個小人兒精,突然之間就失了態,崩了型……最是嚇人。
所以文翰看著自己家的公子這等失態,實在是嚇得不輕,平日裏中氣十足的回應,此時也變得磕磕巴巴,險些連話都說不清楚:“公公公,公子……?你怎麼了?”
長孫無忌卻沒心情理他,隻是氣急敗壞地揪著他的領子追問:“剛剛元和進去的時候,你為啥不說!”
“剛剛剛……剛剛您也沒問呀……”不得不說,長孫無忌生起氣來的樣子,的確是嚇人。連向來沒大沒小的文翰,都對他用上了敬詞。
長孫無忌一咬牙,一甩手,袖子抽了下衣裾,發出“啪”地一聲脆響,仿佛炸了鞭一樣。引得旁邊幾個守在門口、早就往他們這邊兒探頭探腦的小內侍們,張著眼睛直打量。
長孫無忌畢竟是個機靈的,他隻鼻孔裏噴了兩聲氣,皺了一皺眉,便向文翰招了招手,將這個已經被自己嚇呆了的小侍兒,帶到一邊,詳細地問清當時的情況。
此時,文翰也從剛剛的震驚中回了神——他到底也是自小兒跟著長孫無忌的,看到自家公子對待此事如此上心,當然也意會過來,很快便理了理思緒道:“公子這般一說,我倒也覺得有些不妥了——當時咱們家那位安業公子往越國公府裏去的時候,聽說越國公正帶了兒子往外走來著。不過奇怪的是,向來最疼長子楊玄感的越國公,當天可是罵著兒子出的大街……幾乎整條街上的人,都聽到了。”
文翰這話說著說著,他自己也品過了味兒來,眼睛也越來越亮:“唉,別說,公子,當天越國公府上奇怪的事兒,還不止這越國公當街罵兒子啊!那位楊夫人在出門兒前,可也出了點兒小岔子——似乎是在她上車之前才發現,自己身邊一個專門負責看脈開藥的女醫侍,找不著了。急得楊夫人把自己平日裏最器重的管家都給打了……聽那些跟著的人說,當時這位管家挨了打,卻連個討饒聲兒都沒敢出。而且前腳他剛挨完了板子,後腿就白著一張臉、瘸著一條腿去找那個女醫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