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潔從放下公用電話,到出門把林欣欣從中京區接到家門口,一共不到半個小時。
一口氣跑這麼遠,好像五六年都沒有的事兒了。
到了祝潔家門口,林欣欣一步也不往前邁了。
祝潔想了想,“你在這兒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剛說完要走,又不放心,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到了林欣欣身上。
祝潔穿著睡衣往自己家走的時候,還是不放心,轉頭看著林欣欣,倒退著走的,差點兒撞到了自己家門上。
果然沒過一分鍾,祝潔就出來了,拿了一串鑰匙。
“林寬他爸這周出差,他媽是護士經常夜班。平時備用鑰匙在我媽那兒。”祝潔拽著林欣欣的手往另一邊門口走。
林欣欣的手抖的像握著從冷藏櫃裏拿出來的鋁飯盒,握上了就一起被冰住了,一個冷顫從心而起,沒忍住。
祝潔還是故作鎮靜,繼續一個人平靜的說道,“噢,你也知道,林寬,今天住校,沒回來。咱倆今晚去他家住。”
林欣欣被祝潔拉著進了門。打開燈,走過客廳,一起進了裏麵一間小屋。
林寬的屋子很簡單,寫字台上麵是一張帶梯子的木床。
後麵書架上擺放著幾架飛機模型和幾輛祝潔她們看不懂的車。
書架裏麵的書,也都是帶軲轆帶翅膀的畫冊。
祝潔想想,林欣欣不會跟她爬到床上去。
幹脆自己爬了上去,把林寬疊的整齊的被子拖到了地上。
看林欣欣沒動,祝潔拉了她一把,讓她依著牆,靠著自己坐了下來。
“叮咚”門鈴響了,林欣欣又打了個寒戰。
“沒事兒,估計是我媽,我去去就來。”祝潔按住了林欣欣的手,讓她放心。
果然是祝潔媽,隻開了門縫,遞進來一個暖壺,又送進來一床被褥。
“我剛跟欣欣爸爸通了電話,他要在外麵等。我看天太冷,讓他去咱們家坐著了,如果你看有需要,就過去告訴我。”祝潔媽不是個話多的人,簡單說完幾句,就輕輕關門離開了。
平時,林欣欣是個話癆子,祝潔也是個碎嘴子。
兩個人聚在一起就是個話匣子。
此時,林欣欣哭幹了眼淚,呆坐著不動;祝潔忍住了眼淚,輕輕的一下一下的撫著林欣欣的後背。
祝潔平時是個刨根問底的人。
但此時,一個字兒也問不出來。
接到電話的時候,林欣欣邊哭邊說的幾個字,祝潔隻是猜到了幾分,完全沒有聽清。
見了麵,看著林欣欣下鄉回來後沒有換過,卻淩亂狼狽的衣衫,祝潔也不敢去多想。
“喝杯水吧。”祝潔遞過去了杯子。
林欣欣搖搖頭,沒有接。
“我媽剛才來,說你爸過來了,你想見他嗎?”祝潔問。
林欣欣又搖了搖頭,剛剛哭幹了的眼淚又開了閘。
“當,當,當……”廳裏傳來掛鍾報時的聲音。
12點了。
“還記得剛入學那會兒,你摟著我,跟我說,要賴上我了嗎。現在想想,那時候,我可真沒做好心裏準備。”祝潔先開口了。
“後來,跟著天艮,我們一起拚了半年。如果你還沒有後悔,以後也想賴上我。我可以告訴你,這次我做好準備了。”祝潔看了眼林欣欣。
“我自己沒經曆過什麼事兒,能跟你講講我爺爺的事兒嗎?”祝潔沒有轉過去看林欣欣的表情,沒有聽到回答,祝潔開始了。
“我爺爺早年間是個搞雕刻的。他管自己叫建築藝術家,好像就是給人家房子設計圖案,做石雕的。對了,咱們渤廣賓館前麵的那對石獅子就是我爺爺的作品。”
“我爸剛上小學那會兒的事兒。我爺爺最輝煌的成果,就是京城要建仁名大禮堂的時候,我爺爺還作為青年專家受到了當時京城要人的接見,聽說後來還參加到了方案設計裏。”
“後來,我爺爺在設計繪圖的路上,一直一路順風還坐飛機去過國外。”說到這兒,祝潔看了看林欣欣還在聽著,頓了頓又繼續了。
“但是,沒過幾年,據說我爺爺犯了事兒,站在台子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右手被人用斧子砍了。”
“在那之後,我爺爺沒有跟他的幾個老夥伴們一起上路。很多年,他都跪在地上,練習用左手刻石頭。再後來,改革開放了追求藝術的人群又多了起來,他又成了個看上去蠻快樂的老頭兒。在家裏燉魚的時候,都會在魚背上雕花。”
“我的字,我的畫,都是跟我爺爺學的。爺爺曾跟我說,維納斯雕塑之所以是人類雕塑藝術之巔,正是因為她是斷臂,她是殘疾。不完美才是藝術上真正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