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倫特。

這位傑裏邁亞城的大少,此刻無比的惶恐。

他癱坐在地上,兩位一直任勞任怨的小弟此刻早已不見了蹤影——倒不是他們膽小到敢拋棄他們的主人,而是……他們,早已成為了眼前這頭怪物的食糧。

那是——

一棵樹?

樹、樹……樹妖?

很明顯,來自傑裏邁亞城的大少爺並沒有認真的聽課,他那貧瘠的知識根本沒辦法告訴他,他到底遭遇了怎樣的怪物,怎樣的邪惡。

他的恐懼,僅僅來自本能,以及……

同伴——姑且算是同伴吧,或許在此處用同類會更合適一些?但現在已沒必要再深究這些,他隻是看著他們,看著他這支小隊的其他人被這隻怪物當麵擊倒,而後被觸手串起,丟入那張滿是腥臭的大嘴中啃食。

“啊、啊、啊……啊……”

超越想象,更超越認知的恐懼,令他無法說出哪怕一句有意義的話語,甚至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他隻是瞪大了眼睛,茫然的注視著麵前淩駕於妖魔乃至高等妖魔之上的邪惡之物。

——它大約八到九米高,遠遠看上去身軀的輪廓就像是某種樹木:粗短的腳是樹幹、長滿觸手的身軀是樹冠,周遭還張著一張、或是數張巨大的嘴,從嘴裏不斷滴下綠色的粘液,數根粗壯的黑色觸手在頭頂上不斷的盤旋飛舞著,伴隨著一聲聲的驚呼,肆無忌憚的捕捉著四散而逃的聖教軍士兵們。

狼入羊群。

這是一場屠殺。

不是沒有人抵抗,但人類的武器武器根本沒辦法傷害這頭可怕的怪物分毫——

火銃齊射隻能射穿它的表皮,令它吃痛的扭曲著自己的身體,揮舞著頭頂頂著的,如同樹冠一般的細密觸手,狂暴的進攻進攻著身周的一切事物。

蒸汽動力大劍的威力固然不俗,可也無法給它,給這頭可怕的妖魔造成太多的傷害——幾名被觸須卷住的“幸運兒”在必死的境地之下,用這把能夠媲美大持劍者全力一擊的蒸汽驅動大劍斬下了它的幾根觸手,濺落了星星點點的墨綠色血跡,但也僅此而已了。

根本無傷痛癢。

即便是牟足了氣力一劍斬在它那粗壯的蹄部,雖然可以見血,雖然可以讓它吃痛,然而……就像被小刀在身上輕輕劃出了一個傷口,它頂多也就會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

而後,敢朝它揮劍的人要麼被吞入了腹中,要麼則在一通亂踩之後淪為了一地的肉沫,悍不畏死的勇士至少有十數人,卻沒有一個真正傷害到了它,傷害到了這個有著扭曲形貌的怪物。

但聖教軍們沒有停止攻勢,在經過最初的混亂之後,散亂的軍勢以極快的速度重整。

“保護持劍者!協助持劍者展開攻勢!”

一位興許是小隊長的聖教軍戰士大聲吼道,他的聲音如同風暴之中的一道小小浪花,響亮卻也微不足道。

然後——

他帶頭衝鋒,發起了必死的衝鋒,蒸汽驅動大劍完全超負荷的運轉,散氣孔排出的熾熱水汽幾乎將他皮革手套下的手掌悶熟,但他沒有哼上哪怕一聲,隻是怒吼著,咆哮著——

揮劍!

可是……什麼也沒有斬到。

他砍到了空處——那可怕的怪物早已憑借非凡的智慧預判到了他攻擊的軌跡,又黑又粗的觸手翻騰而出,將他整個人卷起,然後不等他掙紮,數根細密的枝丫就直接從耳部貫穿了他的腦袋,掛著那具怒睜雙目的屍體,向那張散發著比屍體更濃鬱也更惡劣的惡臭味的大嘴送去。

好在,他的犧牲並非沒有價值。

黑山羊——這棲居於至深之夜最深處的可怕怪物,它們雖然強大,卻也並非無解——至少,他們主觸手的數量是有限的。

十數人一同發起攻勢,最終有三人僥幸的避開了觸手編織出的羅網,一邊大喝著,一邊將手中全功率運轉的大劍砍在了它的腳上。

理所當然的血花四濺,但不等他們更進一步的確認戰果,這隻四蹄的巨大怪獸發出一聲喑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緊接著……毫不留情的發動了踐踏。

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這位傑裏邁亞城的大少的注視之下被碾碎成泥,戰爭的恐怖,死亡的恐怖幾乎壓的他說不出話來。

但心中卻又隱隱有什麼在孕育。

實力的差距如此的懸殊,人類的掙紮、人類的反抗像極了一個可笑的笑話。

隻是沒有人發笑,即便一向不知進退、不知死活的布倫特,在這一刻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可笑與渺小。

——他張了張嘴。

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因為——

他已被人撲倒在地。

“小心!”

稍後耳畔才響起聲音——一名聖教軍戰士壓在了他的身上,頭盔之下的麵容在昏暗之中稍顯模糊——而還不等他看清對方的麵容,這位聖教軍戰士便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一根滿是細密顆粒狀物,像植物枝丫又像動物軀幹的黑色觸手,從他的胸腔之中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