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可拉去看過維拉妮卡號了嗎？”端著茶杯，貝克特狀似無意的問。妮可拉抬眼看他，氤氳的霧氣裏，貝克特的表情被暈開，顯得更柔和，清俊的眉目間蘊著淺淡的笑意，看上去不像是殺伐決斷的東印度公司高級職員，更像是溫柔的鄰家青年。然而這一切都隻是表象，試探的意味隱藏在似乎無心的問話中，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看過了。那是艘好船，可是我不太懂這些呢。”妮可拉微微笑著，臉上不自覺的帶上了點幸福。那是父親的心意。維拉妮卡，屬於她的船。“真是羨慕，我的‘少女號’當年也是最好的船，可惜……它沉了。”貝克特的語氣帶了點遺憾，妮可拉分辨得出，這遺憾確實發自肺腑。她有些詫異。“哦，那真是太遺憾了。”妮可拉好奇的問：“它是怎麼沉的呢？”“源於一場背叛。”貝克特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妮可拉直覺這才是他真正的語氣，平淡，無波無痕，聽不出任何情緒，然而每一個字的背後都藏著一場刀風劍雨。背叛這個詞的背後顯然還有更多的故事。“那那個叛徒呢？也是東印度公司的員工？”“他曾經是少女號的船長，不過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海盜，無惡不作的海盜。”貝克特顯然不想多談這個話題，他微微撇了撇嘴，把話題轉了回來：“你有個好父親，妮可拉。”“當然。”妮可拉很滿意他對自己父親的褒獎。“也是一個好的‘商人’。”貝克特的語氣裏多了一絲聽起來很微妙的抱怨：“我可從沒從他手裏討到過半點便宜，東印度公司也是一樣。”“為什麼這口吻聽起來像是你吃了不少的虧？”妮可拉調侃的笑，輕輕啜了一口袖茶，茶香混著奶香一起在口腔裏彌散開來，她看似滿意的眯起了眼，斂住了眼底的精光——終於要開始正題了麼……“對於商人來說，占不到便宜就是吃虧，不是嗎？”貝克特一本正經的開著玩笑。妮可拉忍不住噗的笑出來。“聽起來也沒錯。這麼說來，你也是個不錯的‘商人’。”妮可拉眯著眼笑。“當然。不過，守規矩的才是商人，不守規矩的……”貝克特意味深長的拉長了聲音。“叫做強盜？”妮可拉挑眉，語氣有些肅然。貝克特在暗示什麼？“不。沒有權利的人這樣做叫做強盜，有權利的人這樣做，叫做——收繳。”貝克特抬眼看著妮可拉，臉上依然保持著貴族式的微笑，眼底卻風起雲湧。“妮可拉，並不是所有的‘商人’都懂得守規矩，甘心守規矩。”“嗬……”妮可拉輕笑，貝克特明顯在暗示東印度公司的不甘心，暗示隻有答應嫁給他才是和平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妮可拉把玩著精致的銀勺子，笑的漫不經心，似乎半點沒聽懂他話裏的暗示。“對平民當然可以用‘收繳’，但是對貴族……嗯，這兒的袖茶味道真的不錯。”她端起茶杯轉開了話題。“很榮幸這兒的茶對了你的口味。“貝克特溫和的微笑，語氣依然平淡：“但是你要知道，妮可拉，”他放下茶杯直視著妮可拉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在那些‘大商人’的眼中，貴族和平民的差異在於‘收繳’上來的物品的價值。你要知道，這世界上最昂貴的商品，要麼是奇貨可居，要麼……就是獨一無二。‘大商人’可不允許有這麼昂貴的商品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妮可拉同樣直視著貝克特，眼神冰冷：“如果隻是因為不在自己掌握中就要‘收繳’的話，他們就不怕拚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所以在‘收繳’前才有了‘收購’或者‘注資’的選項。”收購？注資？妮可拉不屑的嗤哼了一聲，故意讓自己的表情充滿了憤怒：“收購不成就收繳，這是赤??裸裸的搶劫！強盜行徑！”“他們給過了最好的選擇。”貝克特傾身向前，聲音很輕卻清晰：“相信我，如果他們決心要‘收繳’，就不會給人魚死網破的機會。”“這是威脅還是警告？”妮可拉故意憤怒的盯著貝克特。“都不是。”貝克特緩緩起身，聲音溫柔：“我很喜歡你，妮可拉。”他的語氣和表情都溫柔的像要滴出水來，他緩緩的傾身而下，幾乎貼到了妮可拉的臉頰，然後在妮可拉的耳邊溫柔的說：“這是提醒。出於一個仰慕者的提醒。”見鬼的仰慕者的提醒！不過這些話，雖然有水分，但是也並不全是謊言呢。妮可拉心裏多了幾分思量，眸子裏的怒火卻幾乎可以噴出來，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顯然被氣的不輕。貝克特緩緩的坐回原位，低頭緩緩的喝了一口茶，然後語氣溫和的提醒：“茶涼了，妮可拉。”妮可拉心裏冷笑，想激怒我嗎？那就順了你的心意，然後讓你們徹底的輕視我。在這種狀況未明的情況下，居然就敢來威脅我，以為刁蠻大小姐就是好騙好嚇的嗎？還是你以為，我會因此而擔心我父親，從而表現出對你的好感，答應嫁給你？你以為我是被嚇大的嗎？她站起身來，憤怒的摔了茶杯：“讓那些‘商人’來，總有人要讓他們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懂得什麼是‘最好的’！”妮可拉的眼睛幾乎被憤怒燒袖，臉頰也泛起了粉袖色，她咬牙切齒的一字字說：“謝謝你的茶，閣下。”“不客氣。”貝克特無視了妮可拉的憤怒，優雅的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巴：“下次還有榮幸請您和下午茶嗎？”妮可拉憤憤的扭頭，貝克特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聽見了磨牙的聲音。然後聽到妮可拉憤怒的聲音：“很抱歉我沒有那個福分。”“哦？”貝克特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淡淡道：“那真是太遺憾了。”。
第六章 試探（下）（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