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塞北尚有幾絲寒意,所謂的花中四君子的梅花,大抵也就隻敢在這個時候盛開了。
過往的行人不多,這片未加教化的蠻荒之地剛剛被漢人占去,也許是為了斷了切斷胡人的補給與馬源,因此還並未怎麼建設,看起是比不過中原的那些城市的。
不過塞北的那些居民倒也樂得如此,天王老子愛誰誰,總不至太擾了他們的生活,而若能夠讓塞北免於禍亂,或許是他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期盼了。
冷清的官道旁,一位農夫擔著扁擔,隻是他那扁擔中什麼都沒有放,更不知這春寒時節,他究竟能賣些什麼。
“嘿嘿,你這怪俠孫,怎麼在這種地方挑起了扁擔?”
“你不是也來了嗎?”
那農夫斜眼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華服公子,冷冷道。
“天地至寶出塞北,我怎能不過來看看?”
“哼。”
“怎麼,你長白治下,不歡迎我嗎?”
“莫不是還要歡迎你嗎?”
那農夫說完,便不再理會華服公子,自己一個人挑了扁擔,緩步向前走去。
“哼,長白,什麼狗屁!”
那華服公子看著農夫遠去的背影,冷哼一聲,眼角寒光一閃而過。
這位農夫,是塞北武術大派長白派的執法長老怪俠孫,孫子平。
長白派是塞北少有的大派,所收門徒有漢人,也有胡人。其門派行事亦正亦邪,多是恃俠妄為之事,因此江湖評價亦是褒貶參半。
這長白派宗門藏在茫茫塞北雪原之中,有說在長白山上的,有說在科爾沁草原上的,有說在黑龍嶺中的,江湖上愣是沒人知曉這一派宗門究竟在哪裏。加之長白派與中原各大門派恩怨不多,是以雖然行事乖張,倒也沒多少人非要找他們的麻煩。
隻不過這一次,大半個江湖都聚在了塞北,對長白派,不知是福是禍。
十四日前,江湖第一神算“天曉”放言,“天地至寶出塞北,黃鍾大呂奏狂歌”。
至於這至寶是什麼,有什麼用,天曉一句話也沒有多說。但是這些都阻擋不住江湖中人對天地至寶的狂熱之情——
自這大陸上有了曆史記錄之後,天地至寶一共就出現過八次,雖然每一次都是天地浩劫,但是,凡是得了天地至寶的人,哪個最後不是了悟大道,飛升仙界,留下凡軀洞府的大拿?
當然,既然是天地至寶,自然是能夠融入神魂,隨主人飛升仙界的了,因此,也有人說,凡世間,隻能存在一個天地至寶。
天下熙熙攘攘,所謂得道成仙,在許多人心中都是傳說一般的存在。但是在修行人的世界,這些,是真實存在過的。無論是武者,道士,和尚,以及種種妖魔鬼怪,都留有著各種各樣的升仙之道。
茫茫一世,所求不過是活的更久。
或者更爽。
那麼來一個天地至寶,又何樂而不為呢?求大道之人,講究的是一個“師法侶財地”,拜師得法,方可登求道之路。而侶、財、地則是在求道過程中的條件,侶者,誌同道合者是也;財者,不但包括修行者的一些用物,也包括俗世之金銀;地,則為修行場所、洞府宗門所謂也。
而一件天地至寶,就是一件大財。
世間人,為此能不動心者,自然不在少數,但動心了的,卻一定是要多上許多的。因此,往日寥寥的塞北,此時此刻,已經熱鬧了許多。
孫子平本也不在意這天地至寶究竟花落誰家,但接連幾日,長白派的弟子屢有失蹤,掌門師兄鮑鋒懷疑是有昔日的仇家借來塞北尋寶之機,對長白派的弟子下手,因此便派執法長老孫子平下山探查一番。
孫子平探查幾日,便發覺那華服公子歐陽圭的嫌疑最大。這歐陽圭乃是華南歐陽家的三公子,為人行事倒沒有什麼不端,隻是孫子平見他便覺心頭不爽,因此當年孫子平南下之時,曾下重手廢去了歐陽圭的修為,不過歐陽家畢竟屹立華南,竟找人修複好了歐陽圭的經脈,一身修為也不知怎的恢複了十之八九。當年歐陽家也放下豪言,但凡長白派弟子行走中原,必遭歐陽家追殺,不死不休。
此次歐陽圭深入塞北,獨來獨往行蹤飄忽,在孫子平心中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了。
但此番遇到歐陽圭,孫子平之所以沒有將他直接拿下,審問一番,是因為他聽到了遠處的求救聲——
那聲音有幾分熟悉,但又好像隔了多年,記得並不真切。
孫子平深一腳淺一腳地尋聲走去,忽然間竟想起了那個聲音,那是當年被他逐出師門的小徒弟,文信。
孫子平的腳步遲疑了一下,隨即又似篤定了決心,加快了步伐,向聲音來源處走了過去。
春寒料峭,而今天又格外的冷。
北風打在臉上,孫子平竟久違得感到絲絲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