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九謠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瓢潑大雨夾雜著料峭寒意朦朧了夜色。
頭部鈍鈍地痛,九謠愣了一會兒,才勉強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她的身上蓋著司空宸的外衣,毛茸茸的,遮擋著風寒。
他們此刻正在一個潮濕的山洞裏,泡在一寸深的泥水中,冷得像冰窖。
她依稀記得司空宸替她擋了箭,然後他們滾下了山穀,她許是撞了腦袋才暈了過去,後腦勺腫了一個大包,真能算是大難不死了。
而司空宸……
山洞裏有燒完的柴燼,漂著,到處都是黑色柴灰,他定然是在受傷的情況下把她帶到這個山洞之中,還出去撿了柴火。
司空宸還沒有醒來,他將外衣給了她,肩膀的傷口沾了水有些發炎,更糟糕的是,他的腿部也中了一箭,半截箭矢紮在他的小腿上,此刻他蜷縮在角落中,渾身顫抖。
九謠趕緊幫他穿上外衣,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高得嚇人。
“阿宸……宸哥哥……”九謠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雨下得這麼大,又不知道他們此刻在哪裏,司空宸還暈著,她可以聽到他無意識的輕喃……
他微微張唇,喊的是她:“阿謠……”
她該怎麼辦……
九謠很不爭氣地流了眼淚,隨即又手忙腳亂地擦去。
他們所處的山洞很小,說白了,隻是一個山穀中的小土洞,地勢比較低,流了水進來,到處都是泥。
他們的身上,臉上,頭發上,全是泥。
沒有食物,沒有禦寒衣物,在這荒山野嶺中,定然沒人能發現他們,他們隻能在這泥潭裏呆上一夜。
九謠試圖用一塊石板將水弄出去,卻幾乎徒勞,雙手在水中泡得發白,水除了更加混濁之外沒有半點變化。
萬幸雨勢小了些,西南的天幕之中隱隱露出了一輪圓月,月輝撒落,照亮了斑駁泥濘的地麵。
九謠此刻才驀然想起,明日便是中秋之節,不,現下當正是午夜,該說是今日了。
她緩步走到司空宸旁邊,先前將他挪到了稍微高些的地方,即便在睡夢中,他的眉頭還是緊緊皺著,牙齒咬著下唇,滲出絲絲血跡,九謠用指腹輕輕揉開他緊咬的唇――鮮血淋漓。
沒有更好的條件,沒有藥,箭頭上有倒刺,貿然拔出會讓他受到更大的傷害,作為醫者,她隻能袖手旁觀。
九謠無力地靠在土壁上,沒有絲毫睡意,深深的無力感升起在心頭,直至此時她才想梳理一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假冒的醫師,江亦喬遇險,奇怪的窺視感,偷放在龍玄璟藥中的石膏,偷笛譜的少年,約定好去春霖樓遇到龍錦月,遇刺。
她始終無法確定這些事究竟有沒有關聯,龍錦月不是公主嗎?和她一起的黑衣人是什麼身份?她為什麼要得到《夜殃曲》?這本笛譜有何玄機?龍錦月要抓的是什麼人?
以及……刺殺他們的刺客與龍錦月是不是一夥的?
鋪天蓋地的疑問壓得她喘不過氣!
因著餘冼的原因,九謠幾乎從未接觸過江湖之事,究竟從什麼時候,她開始被卷進了莫名其妙的紛爭之中?
雨終於停了,夜空一碧如洗,終是心底不踏實,九謠淺淺入眠,東方吐白之時便醒來了,司空宸依舊在昏迷,洞中潮濕,即便已是秋日,他肩頭和腿部的傷口還是有些潰爛,倘若再不處理,恐會更加嚴重。
她心中歉疚,卻又無能為力。
爬上山坡,東邊便是清漣家所在的小村子,她必須找人來幫忙,把司空宸帶到屋裏。
司空宸一個人在洞裏她不放心,幾乎用了最快的速度,跑著,爬上泥濘濕滑的山坡,向著不遠處的村莊奔去。
離得不遠,九謠很快進了村中,她隨意敲響了一扇門,應門的是一位中年婦女。
“小姑娘可是遇到什麼事了?”婦女打量著九謠,渾身濕透,滴著泥水,狼狽不堪,臉上滿是疲憊之色,不免露出些憐憫,“外麵涼,進屋說吧。”
“多謝大娘,我的……哥哥受了傷,我們在山穀裏呆了一晚,他的情況很不好,可不可以麻煩您……找人救救他……”九謠的聲音很低,帶著祈求。
那位婦女沒有懷疑她的話,拍了拍她的手,語氣中帶了寬慰:“好孩子,別擔心,這山裏沒野獸,大娘這就叫人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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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宸想睜眼,眼皮卻像萬鈞之重,想張口說話,奈何喉嚨如火燒一般,發不出半點聲音。
好渴……
想著,便感覺有人扶起了他,緊接著他幹裂的唇便觸到了溫熱的水,他緩緩飲了一些,喉嚨頓時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