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聞言,神色微微一黯,“那賀蘭雪,也會在心底恨我吧?”
“恩?”顧隱塵似乎沒有聽清,詢問地哼了聲。
“沒事。”伊人慌忙地搖頭,神情卻沮喪至極。
她是不是真的太過於自以為是了?如果不是顧隱塵今日的這番話,她也許始終不會後悔當年的選擇。
她讓賀蘭雪走,讓他無所憂慮、無所牽掛、無所拖累的離開。
她以為自己是對的。
原來,竟是錯的,大錯特錯。
就像藍非離帶著柔兒私逃一樣,非離為自己給她帶來的厄運而後悔不已,可對於柔兒來說,那卻是她一生最燦爛的選擇。
如果那一天,她肯對賀蘭雪說出實情,他一定會帶她走,毫不猶豫,毫無顧忌——那本是屬於他的權力,選擇的權力。
隻是,她自以為是地剝奪了。
所以,賀蘭雪會恨她,就像顧隱塵恨著那個小女孩一樣——她們用她們的偉大與自私,將他們打入了不能翻身的境地,甚至無法抱怨。
想到這裏,伊人幾不能自已,軟軟地伏在顧隱塵身上,隻覺得全身上下都亂糟糟的,想把自己遺棄掉,丟掉自己丟掉自己——那麼難過。
顧隱塵早就注意到她莫名的低落,還以為是自己說的話太過分了。小心地觀察了半日,伊人好像越來越低落,到了後來,當幾滴溫熱的液體落進自己的衣領時,顧隱塵終於不能視而不見假裝不知,他柔聲問:“怎麼了?”
伊人一問之下,愈加不能自已,她將臉深深地埋進他的背上,抽噎道:“我胳膊疼……疼得厲害……嗚嗚嗚嗚……”
顧隱塵微微一哂,背後的衣衫很快被淚水打濕。那濕濕暖暖的觸覺,讓顧隱塵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仿佛他背著的,並不僅僅是一個受傷的少女,而是一個要用盡全力去嗬護的珍寶,琉璃般易碎,空氣般不可捉摸。所以他要小心翼翼地、心心念念地,全心全意地,守著她一輩子。
不讓她破碎消失。
他們落下山崖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等終於走過那片荒野,找到了可能會有人家的水源邊時,天色已經很晚了。
顧隱塵尋了一個平整的所在,小心地將伊人放了下來。然後用隨身的水壺去前麵淺淺的水溝裏取來了一壺實在談不上清澈的水。
伊人因為失血,早已幹渴不已,見顧隱塵端來水壺,當即眨眨眼,一副打算喝水的模樣。
顧隱塵手腕一轉,並沒有湊過來,而是迎著她急切而不解的目光,笑著說:“再等等,這裏的水都是不能直接飲用的,不比你們西離。”
伊人不做聲,隻是收回視線,手臂鬆鬆地垂在身體兩側,心思重重的樣子。
顧隱塵則屈膝蹲在她麵前,將方才打水時收集的灌木枝搭在一起,然後拔下長劍,閃電般擊向旁邊的一塊岩石,岩石“哧”的一聲跳出一串火花來,有幾朵落到了幹枯的樹葉上,樹葉很快便燃燒起來。
顧隱塵又將柴攏了攏,火光越來越大,不一會兒便形成了一堆頗有規模的篝火。
等火生起來後,顧隱塵把鐵質的水壺架在了篝火上,然後抬頭望了望一直安安靜靜坐在旁邊看著的伊人。
伊人臉色的淚水早已經幹涸,細膩的麥色肌膚在跳躍的火光下,泛著淡淡的紅色。睫毛不長,但是疏朗漆黑,與那雙略顯細長的丹鳳眼相應,清秀裏透著倔強,如果她現在不是輕咬下唇,神色萎靡,大概會有一股勃勃的英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