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劉長業才是壓下了湧上來的情緒,沉聲道:“你都教訓過了,那就讓它過去吧。林家小子被你廢了,活著也是個累贅,我也犯不著再去跟他揪扯。”

從那時候的絕望無力,傷心到不願意再呆在蘇州,遠走他鄉,劉長業到底經曆過多少苦痛掙紮,張浩自認揣摩不到。

就連自己想起千幼都忍不住要愧疚自責,何況是劉長業這個“父親”。

眼睜睜看著自己機靈乖巧的女兒躺在床上動也不動,日複一日夜複一夜,日升日落,看不見盡頭。

明明看著人就在眼前,有呼吸,有心跳,就是不會蘇醒,不會說話,也不會吃飯喝水,並且這樣的日子還是漫長無止盡的。

在那股子絕望中,還有什麼仇恨是抹不平的,隻要人能好好活著,健健康康的,比什麼都重要。

“已經都過去了。”張浩有些唏噓,幸好,幸好這奇跡來得不晚,不至於空等到白頭,“千幼身體好些了,您是留在這,還是要回去蘇州?”

“蘇州回不去了。”劉長業轉了個彎,遠遠望著盛極萎敗的殘花,道:“蘇州那地方的人我已經全都散了,我折騰不起來了,就想清閑清閑養養老。”

劉長業大概實在是累了,兩人找了個涼棚坐下,稍稍歇氣。

“張浩,上回秦孝祿的事兒還沒給你說完吧,今兒我就給你套了底吧。”劉長業身體靠著木頭椅子,沉聲道:“秦孝祿跟我是老相識了,他早就混累了又一直放不下,就想找個接班的,把他手上那些人脈都連上。可他又是個認眼緣的主兒,一直沒尋到中意的。

沈飛跟他年輕時候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叫我給他撮合撮合。秦孝祿你可以叫沈飛自己去接觸,願意就答應下來,不願意就拒絕,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不過要是沈飛的話,能幫得上的我肯定也會幫襯著,怎麼說沈飛也算是我半個接班的了。”

“您也有這想法?”張浩有些驚訝。

“我是不會再回去這一行了,不過說幾句話總還是有人聽一聽的——”劉長業微微笑著,眼神看著某個方向,卻是生了根定住了。

張浩順著看過去,醫院大樓連著後花園的小路上,樹影投了大片陰涼下去,覆在兩個人影身上。

千幼手裏捧著鬱金香,臉上是怯怯的笑容,對麵的伍月臉上難得對第一次見麵的人露出了淺淺的笑意,光影斑駁下,看著倒是添了些煙火的暖意。

“千幼,我是特意想來看看你,其實我之前看過你的照片,那時候就想見見了,隻是一直沒機會。”伍月看著千幼說道。

“之前?張浩哥哥還在蘇州的時候?”千幼悄然紅了臉,忙著解釋道:“我那時候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的,也沒做什麼,我沒有想跟你搶的-……”

那會她還抱著少女懷春的心思,此刻正主站在麵前,有些慌了陣腳,也沒深究哪裏來的照片。

伍月也沒有解釋的意思,笑著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單純想見見你而已。你救了張浩,我同樣也很感激你,張浩跟我說了你的一部分事,所以我更加好奇,也隻是好奇而已。你不用緊張什麼,更別多想。”

說到這伍月停頓了一下,看了眼千幼懷裏的鬱金香,道:“這花很襯你,我沒挑錯,你和我想的一樣,是個很好的女孩。我不覺得張浩照顧你有問題,並且你覺得不方便跟張浩說的,也可以來跟我說。”

千幼愣住了,這個看起來不近人情十分難相處的女人,很難相信這些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還是第一次見麵。

對於伍月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出人意料的意外決定。

一個渾身都散發著靈氣的女孩,又是張浩的救命恩人,伍月沒有理由惡意相待,甚至心裏已經默認接受了張浩的伍月來說,應該要好好感謝這個女孩,和張浩一起照顧這個女孩。

“你,真的不會討厭我嗎?”千幼小心翼翼的,還是覺得這有點不合常理。

“千幼。”伍月看著千幼,笑道:“我為什麼要討厭你呢。說實話,我還挺喜歡你的。”

兩人從病房裏出來,伍月主動說了帶千幼出來散散步,不被討厭自然是好的,千幼咬著下唇,道:“你看起來,和張浩哥哥比較相配,你這麼漂亮又善良,連我都要喜歡你了。”

伍月伸手摸上千幼懷裏還依稀是花蕾樣子的鬱金香,眼神竟變得有些微妙起來,她輕聲道:“其實我也挺想當個姐姐的,要是你願意的話,以後也可以叫我姐姐。”

已經沒有姐姐,那麼總還是可以有一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