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物?”趙雲兮一愣, 又趕緊問道:“老先生可知那信物長什麼樣子?”她對身外之物並不算上心,若那位婦人真的留有信物,她可能根本不知是何物, 也有可能早就不在了。
老者敲著煙灰,陷入了沉思裏, “當時, 是皇爺將信物收了,老頭兒我就隻看見了一角, 像是塊青玉。”
“可那玉是個什麼模樣,我也沒瞧明白。”
趙雲兮一頓, 若是玉石之物,父皇給過她的就太多了, 她如何能找到是哪一塊呢?
而且她如今想要立刻回琳琅宮,也要花上好幾日。
她的身世之謎,為何如此迷霧重重。
老者像是為了安慰她,“公主何不想開些呢?那位夫人若是知道公主健康長大, 想必在天之靈, 也能欣慰。”
趙雲兮還是不死心,“老先生, 那可還有別人知道此事?”
老者搖了搖頭, “那日跟隨皇爺左右的人,病的病死,老的老死,如今就剩下了我這麼個糟老頭子還活著, 也已經活不了幾日了。”
“對不住,我幫不了公主多少。”
“我想,除非找到那塊青玉, 公主的身世到底如何,才能真相大白。”
老者帶著歉意說道。
這些年,他原以為隨著夥計們的死去,他有朝一日也會死去,當年的秘密並不會有人來問。
沒有想到,如今來問起,他卻不能將全貌告知於
趙雲兮沉默了,心中最後一絲期望也沒了。
青玉,青玉。
她這些年怎麼就不好好清點一回身外之物呢。
好不容易快要解開身世之謎,如今竟然被一塊青玉給難住。
這一趟西行之路,說來收獲頗豐。
趙雲兮趴在床上,還是有些悶悶不樂。
完成了母後的遺願,還知道了自己當年是如何出生的。
真的沒有想到,她出生時,竟會發生那樣的事。
那位婦人,不對,她的生母怎麼會願意讓人剖開她的肚子,忍著痛楚也要讓孩子出生呢?
她尤是被震撼的五髒六腑都不能安靜,昨夜一夜沒有睡。
她想要為生母上一炷香,卻也不能了。
畢竟,她根本就不知道生母的埋葬之地。
老者說了,當年戰亂,死傷至人
這世上之事,為何不能事事如願呢。
要是梨子精在就好了,當年梨子精碰見了她被父皇抱回來,沒準兒他見過那塊作為信物的玉石長什麼樣子。
要是通過信物解開了她的身世之謎。
她就能知道她的生母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子。
也能去她墳前,為她上一炷香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裏,待在這不知有多少人假冒為她生身父母的人的柳州,每日看著一出又一出的鬧劇。
她正惆悵著呢。
外頭的傾盆大雨已經下了好幾日,從沒有停下的跡象。
簡直是讓她愈發的煩躁。
鳴音腳步匆匆走進來,高聲喚著她,“殿下,殿下!”
趙雲兮心中一動,忙起身穿上鞋走過去,與鳴音迎麵相逢,鳴音臉上是止不住的激動,還有她顫抖的雙手,“殿下,前哨來信,徐州大捷,反賊被滅……”
趙雲兮終於重見笑容,“真的嗎!”
她那顆為了梨子精懸著的心,總算是能放下了。
仗都打贏了,是不是梨子精就可以順路來趟柳州,同她一起解開她的身世之謎了。
可是鳴音的臉色卻不像有多歡喜。
趙雲兮一愣,“是不是還有什麼事?”
鳴音顫抖著聲音,忍下了淚水,“兩軍交戰時,徐州海域發了大水,陛下帶著飛羽衛,和大軍失散。”
“而今大軍活捉了敵軍將首,但就是沒有尋得陛下蹤跡。”
“徐州如今大水,好多地方都被淹了。”
“王將軍正急忙點兵,準備出發前往徐州支援。”
趙雲兮隻覺著一道驚雷劈下,震的她腦子嗡嗡作響,好一會兒她才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你的意思,阿洵,阿洵他失蹤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鳴音在同她說笑。
趙阿洵怎麼可能失蹤,他明明說過的趙玥不是他的對手,他還親手殺死過趙玥,重活一世後,他就是這世上最了解趙玥的人,他既殺了趙玥一次,就能殺了趙玥二次,平安歸來。
鳴音艱難的點頭,還不等她反應,便見趙雲兮像是一陣風從她身邊跑出去,連木屐都忘了穿上,踏著淹沒了腳踝高的積水跑出了院子,一路往外。
鳴音忙跟了出去,“殿下!”
趙雲兮從來沒有這般跑過,她跑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好像下一刻她就能跑到徐州去,跑到趙阿洵身邊去。
她聽不見身後眾人呼喚她的焦急聲音,也感受不到頭頂的傾盆大雨。
終於她看到了整裝待發的大軍。
她腳步一軟,停了下來。
跟上前來的白琅連忙給她遮住了傘,鳴音忙用手中的披風將她裹緊。
“殿下,您別急。”
王將軍快步的從大軍前方走來,見她如今,忙道:“公主,您這是怎麼了?”
趙雲兮隻覺得牙齒都在止不住的發抖,連說話聲都像是從中擠出來的一般,“我,我要一同前往徐州。”
王將軍斟酌道:“公主,徐州水情尚且不知有多嚴重,為著您的安危,您還是暫留柳州……”
趙雲兮卻大聲打斷了他,“我必須去,阿洵還在那裏。”
王將軍一愣,突然想起阿洵二字是陛下的名諱。
這世上能夠如今親近喚著帝王名諱的人,除了太後,想必也隻有眼前的小姑娘了。
趙雲兮閉了閉眼,雨水連成了珠串從她的額頭往下滑落,從她緊閉的雙眼滑落,從雙頰一直到下巴,綿延不絕。
她再睜開眼睛時,眼中的慌亂不安已經被壓下,鎮定的同王將軍說道:“王將軍,你攔不住我的。這次我必須去,將軍若是不讓我隨大軍前往,我便自己去。”
“我不愈再忙中添亂,所以將軍讓我隨行才為上策。”
她看了看前方不遠處,正冒雨整頓的大軍,不再征求王將軍的意見,隻吩咐下去,“鳴音準備馬車。”
“白琅,讓人將修緣帶到盛少當家身邊,告訴盛少當家,我將修緣暫時托付給他,請他務必照顧好修緣。”
她冷靜的吩咐完了事情,這才看向王將軍。
王將軍見她短短的時間裏,就已經沉著的交待下去,心中無奈,隻好答應,“臣欲兩日之內趕到徐州境內,路上肯定顛簸難受,還請公主忍忍。”
“我不怕的,王將軍。”
她輕聲回道,一雙眼好似有著穿透雨幕的明亮光芒。
王將軍終於無話可說。
很快大軍啟程,而趙雲兮一行人的車駕緊跟其後,也並未落下。
雨還在接著下,越往徐州去,雨勢愈大。
馬車顛簸的好似下一刻就要飛起來,趙雲兮坐在車廂裏,看著車外的雨勢,越來越大,這些日子她本就覺著這場雨來的蹊蹺,卻沒有想過這場雨是打徐州來的。
修緣還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他隻知道自己剛做完早課呢,白琅就突然來找他,“修緣,公主要出門一趟,你留在這裏同盛少當家一起。”
“等公主回來,再來接你。”
修緣隻聽明白了一件事公主要離開柳州,但不能帶上他一起。
就像師父一樣下山以後,也不會帶上他。
為什麼呢?
為什麼就是不能帶上他呢?
他都好久沒有見過師父了。
公主也走了。
那他是不是也要好久才能見到公主呢?
他心裏頭生起了害怕,忙追著白琅出去,“白哥哥,你帶上我,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白琅原是著急離開的,聽見這話,突然就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摸了摸他的腦袋,“不帶上你,是擔心到時候顧不上你,你太小了,還做不到自己保護自己。”
“我可以!”
“白哥哥,我什麼都會!我也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修緣大聲道,他除了比大家都矮,可他什麼都會呀,他會念經寫字,會燒火做飯。他連山裏的猴子都不怕呢。
白琅笑了笑,輕輕拍著他的腦袋,看向已經朝他們二人走來的盛越,隻鄭重的同盛越行禮道:“小郎君便有勞盛少當家了。”
盛越已經知道出了何事,此刻卻也感激公主對他信任,將修緣托付給了他。
便點點頭,道:“我也已經安排鏢局鏢師帶著物資前往徐州,綿薄之力,但願能幫上忙。”
白琅隻道了一聲告辭,而後再不看想要跟上他的步伐追來,卻已經被盛越攔下了的修緣一眼,大步離去。
“盛叔叔,你放開我。”修緣急了。
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同他分開,隻留下了他一個人。
盛越待他從來都是好脾氣,此刻見他憋住了勁兒想要掙開他的手,追著白琅而去,便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道:“你別擔心,他們不是扔下了你,他們是有要事要做。”
“這樣的事,隻有等你長大成人後,若是國家有難之事,你就能挺身而出,竭盡全力去幫忙。”
修緣轉過了頭,眼中憋著淚,“盛叔叔,真的嗎?”
“嗯。”盛越點了點頭,“我從不騙人的。”
他原就是蹲著的,視線與修緣持平,他看著修緣,眼中含著一位父親對兒子的期許,“你如今還小,作為一個小孩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長大。”
修緣終於不再堅持要跟著白琅而去。
他有些不好意思,“盛叔叔,我沒有哭哦,你不用哄我。”
許是因為至少還有盛越在他身邊,這位給他煮好吃麵條的大人在他心中,不到半月的相處時間裏,就逐漸的讓他信賴,可以依靠。
他有些驕傲,“我隻有在師父下山那日,哭了一回。”他出了山門以後,才發現和他同齡的孩童,跌倒了會哭,被爹娘打了會哭,被同伴欺負了會哭……
可他卻隻哭了一次。
盛越這才放手,端了小凳來,和他坐在屋簷下,一同看著漫天大雨。
盛越看著身邊不過七歲大的小童,閉著雙眼,口中念著經文。心中不禁想著這些年,小童每日都在道觀之中長大,從繈褓之中的嬰兒,到會走路,會說話,每一日都是聽著經文長大,那些經文早就融進了他的骨血裏,成為了與生俱來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