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免不得被人拖著去看了回醫生。
診斷說是食道燙傷。醫生推了下眼鏡,看著對麵如臨大敵的兩人,又溫言寬慰了一句,“不用緊張,隻要不再次損傷,四到五天就能自然恢複了。”??言罷給開了些消炎、促進食道粘膜再生的藥,囑咐了些飲食忌口,便讓兩人回去了。
高訪之前酒沒少喝,考慮到她狀態不好,兩人也沒開車,從醫院出來,高訪牽著她往主街走,路過一個開放式小公園,園內海棠正好,還給立著些秋千滑梯之類,高訪手被人輕輕拉了一下,回頭一看,就見她停了下來,神情懨懨,指了指園子裏那兩架漆成綠色的小秋千。??
夜涼如水,明月在天,人影在地,海棠正當花期,園內大簇冷香悠然盛放。他脫下西裝外套蓋在她露著的腿上,又開了瓶冰奶,草莓味的,遞給她,然後在秋千旁立著,居高臨下,看著她低眉斂目,小口小口地喝。
在醫院時,醫生特別囑咐喝些冷的流食,兩人一出醫院就進了超市,買了一袋子冰冰涼涼出來。
“疼麼?”千言萬語,千百滋味,最後能說出口的,也就這麼兩個字。
搖頭。不說話。很少看她這麼安靜過,此人此刻被一鍵靜音,再說不成那些任性胡鬧的話,那樣子別提有多乖。
“就沒什麼想對我說的?”他又問。
接著搖頭。
高訪這心懸得,自己這嗓子都要跟著啞了,抬手捏起她的下巴,“說話。怎麼這以後就不出聲了是吧?”??
她眼眶還泛著紅,剛被淚洗過的眼睛清清亮亮,唇抿成一條線,被人強迫著仰頭,眸中光亮一晃,會流動一般,又要奪眶而出。
“不許哭。”高訪被這雙眼睛看得心慌,冷言冷語嚇唬她,可他不說還好,一說簡直是給提了個醒,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眸中掛霧,霧又化雨,雨又盈眶,眶又眼看框不住,一個長睫壓淚,眼淚劈裏啪啦掉下來,砸得他手足無措。
昔日誓言,言猶在耳,高訪現在一想起當時跟盧深和嘉樹說的那些大話就胃疼,什麼但凡讓她皺一下眉,我就錯了;什麼我怎麼會讓她哭呢。事實證明,他不隻能讓她哭,還能再接再厲,讓她哭得一次比一次更厲害。
袁來即使這種時候脾氣還是大得很,抬臂打掉他的手,偏過頭去,淚如雨下。高訪認命般歎息一聲,把人扳正,捧起她的臉,說來說去也是離不了這幾個字:“別哭了。乖。”
語氣無限溫柔,倒像在哄小孩子。
她滿臉淚痕,仰起頭看他。月光下,他的皮膚退化成一種半透明的質感,有點像貝尼尼妙手下的大理石雕。她發了會兒楞,止住哭音,抽抽噎噎伸出手去摸他的顴骨和眼睛,他便俯下身讓她摸,她摘了他鼻梁上架著的眼鏡,似乎解開了什麼了不得的封印一般,那雙眉眼擺脫了有形的壓製,在無邊溫柔夜色中舒展開來,眸光溫潤,無浪無波,瞳孔中盛滿了她的剪影。他隻要這樣看上她一眼,什麼未來,什麼歸路,什麼人生枷鎖,什麼海角天邊,也都盡數隨著這夜風散了。
她指尖微涼,撫上他薄薄的唇,他笑,眼睛也在笑,黑眸中繁星巨浪霎時翻湧而出,淹沒了她。他抓住她亂動而又不得要領的手,俯身吻落,粉唇嬌軟,又冰又甜,他捏著她下頜,愈吻愈深,袁來仰著頭,喘不過氣來,雙手攀著他肩膀,他便順勢單手一攬,將她整個人抱離秋千椅麵,轉了個身坐下,把人打橫按在自己腿上。
夜色已深,遠近無人,海棠花下,冷月無聲。高訪掐著她的腰,忘形忘情,扯開她襯衫時恰逢一陣風過,風搖樹動花落,鋪了兩人半身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