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入夏,陰晴無常。臨近傍晚就落了回雨,來得快倒是去得也快,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就停得七七八八,城市上空罩著一團潮濕的霧氣,被霓虹一晃,分外妖冶。

下雨的功用在於專門給城市添堵。高訪從Nvda一出來,又毫無懸念地趕上了晚高峰,高架橋上車滿為患,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汽笛聲和尖銳的刹車聲響成一片,這路況下,也甭管你是什麼車,隻要你不能插倆翅膀飛天上去,就得認命在橋上蹭。

司機位上的助理小張第一百零八回無聲歎氣了,商務車全程以蝸速行進,他幾乎一步一停,什麼好耐心也給人折磨完了。

後麵空間完美隔絕光線,高訪在後座上靠著,他仰頭,閉著眼睛,縱然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如此放鬆的姿勢,腦中卻一刻不停,來來回回思考著,SIG,Zox,寰亞,Nvda。

寰亞臨陣投敵始料未及,力量此消彼長,己方陣營空缺,必須要找一個更有分量的盟友補位,首選當然是Nvda,這也是他一從寰亞出來就殺過去的原因,但從今天下午的會麵來看,Nvda態度曖昧,柯瑞龍明顯想隔岸觀火,怎麼做,怎麼做,怎麼才能讓他入局……

他想得入神,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連胃裏爬上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曠感也置之不顧,正思至焦灼處,衣袋裏手機震了幾下,他拿出手機掃了一眼,坐直,笑著接起來。

“你沒給我打電話……”那頭不等他開口就無縫對接了過來,聽聲音似乎有點委屈,“我媽給你說了些什麼,你連信息都不回了……”

他剛要說話,手機裏連忙又補充了一句,“我是個好人,你可千萬別聽她抹黑我……”

“啊?你為什麼不說話?你難道連話都不想和我說了麼?”袁來又一刻不停地跟上。

“能不能給我個說話的機會?”

“給。你說。”

“晚上吃什麼?”

“嗯……我想吃法式煎鵝肝配蘋果泥,迷你胡蘿卜,大理石芝士蛋糕,再來個香草冰淇淋吧。”

“點挺全的。”他笑。

“還行吧。主菜和湯都省了。”

“我這兒堵車,等一會兒吧,四十分鍾?”

“等等等,”那頭不假思索一口答應下來,“好飯不怕晚。你們今天說什麼了到底?”

“沒什麼。”

“她是不是欺負你了?”

又來了,再一再二,再三再四,高訪針對此種日常看扁他的行徑已經詞窮地不知說什麼好了,這一天也是累了,他歎了口氣,沒說話。

“你幹嘛歎氣?”電話裏她的聲音愈發緊張,“你要跟我分手了?”

高訪聽見那兩個字眼皮一跳,出聲斥責,“胡說什麼!”

“噢,”她調子落下去,小心翼翼地,“今天要是我媽媽說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話,我代她向你道歉,對不起,她沒有惡意的,她是對我太過度保護了,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不是針對你一個人。”

她平時不這麼說話,那語氣慎之又慎,似乎為這番話專門冥思苦想了一天,隻等這麼個機會派上用場,聽著讓人有點心疼。

“真的沒說什麼。別胡思亂想了。”他耐著性子安慰她,“等下見麵——”

話說到一半,電話裏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拍門聲,緊接著似乎有人闖了進來,男聲,氣喘籲籲,“袁袁,你們來活了,愛莎中路奧斯汀酒店,快!”

她應了一聲,語氣陡然一變,非常急,“我要出現場了,不說了。今晚大概率通宵,你別過來了。”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匆匆掐了電話。

高訪看著熄下去的手機屏幕,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吩咐了前麵一句,“回公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