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會別人壞消息時一定要找準時機,首選他心情好的時候,所以袁來把這個時間點掐在薑岸風上台接受完表彰回到座位坐下的那一刻。
“師兄,那本書,可能是找不回來了。”她壓低聲音,謹慎地遣詞用句。
“你給我定義一下“找不回來”這四個字。”
特大惡性案件告破,省裏論功行賞,表彰會上前進分局出了大風頭,周正此刻還在台上,立正抬臂敬禮,動作標準,英姿勃發,一改平日吊兒郎當的模樣。薑岸風專心看著台上,跟著一起鼓掌。
袁來欲言又止。
會後車上:
“關鍵是,我當時話都說出去了,不好再回去問人家要了。”
“就拿個東西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薑岸風無縫銜接。
“師兄,我補你一本行麼?我在ebay上都掛出去了,我一定給你找到個作者簽名版!”
“你這不是舍近求遠麼?一句話的問題,搞這麼複雜?”薑岸風說。
“哎,不是,這中間有很多問題。“袁來三言兩語跟他也說不清楚。
“你們倆快行了,”周正開著車都聽不下去了,“不就一本書麼,磨嘰快兩天了,咱們現在就去拿,一鼓作氣,然後再回來吃喝玩樂。”
於是,在表彰大會結束,局裏大隊人馬都相約一起找地兒去high的燃情時刻,三人小組中途掉隊,方向盤一打,拐去了輕鸝鳴翠。
“他們家沒有人。”袁來人都被推進電梯了,還在那兒負隅頑抗。
“你沒去過你怎麼知道沒人?”薑岸風一句跟上。
“我——”袁來一句話噎在喉頭。
電梯到了,三人出去。袁來伸手拉了一下房門,“看,沒人,我沒鑰匙,咱們快走吧。”
“打電話。電話總有吧?”薑岸風說。
“沒有。”袁來消極抵抗。
……
兩人正在這一人一句鬧得不可開交,隻聽“噠”地一聲,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兩人轉頭一看,周正拉開房門,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世上還沒有能攔住我的門。”他一指彈開手中的一小截細鐵絲。
袁來看傻了眼,“周隊,你這樣做不對吧?”
“什麼對不對的,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快去拿書。”周正直接把人拽進去。
屋內暗寂,有塵土味,看樣子好久沒人回來過了。周正轉了一圈,隨手開了燈,眼前一亮,他忍不住稱讚,“這房子不錯。”
“書放在哪兒?”薑岸風問她。
她答不上來。一進這門,前塵往事紛至遝來,壓迫得她喘不過氣,正盯著那麵酒櫃移不開眼,忽然聽見身後周正笑言,“呦,這家裏不有人麼?”
她轉過頭去,一眼,恍如隔世。
你若有很久沒見的人,一個很久以來,一直都想見的人,當他突然出現在你麵前,你是不會敢直視他的,縱然是情勢之下不得不看過去,眼睛卻也不敢落實,隻敢看些無關的部分,看看頭發,看看領口,再把目光放遠,看看他背後那麵牆。
然後她笑了下,“抱歉打擾,我有本書忘在這兒了。”
“還在書房裏,你去拿吧。”
高訪從樓梯上下來,與其餘兩人打了聲招呼。
話也無從多說下去,她點頭,直接往書房走。
書房就在一樓,她開燈進去。燈光也蒙著塵,傾瀉著一股又舊又靜的親切,一桌一椅皆在向她無聲致意,她站到書架前,用眼睛搜索那一本《手術劇場》。
不看不知道,這麼一看,她才發現自己在這裏住的短短數月,卻幾乎把大半的專業書都帶了過來,就零星插在他書架上的那些原住民中間,擁擠又熱鬧。
其實早在薑岸風第一次問她,她就明確地知道,這本書到底在哪裏。隻不過是心存僥幸,萬一記錯了呢,萬一有一天我把它拿回來了呢,她忍不住給自己做出各種不切實際的猜測,可她試遍了所有的陪跑選項,最後還是站到了這壁書架前。
書房外。
薑岸風出門接電話去了,周正已經成功被那麵酒櫃吸引了注意力,主人盡職盡責立旁邊陪著。
“行啊,你這收藏夠可以的!”周正眼睛直放光。
“收藏談不上,就是閑時喝兩杯。”高訪開了酒櫃,端詳一陣,拿了瓶瑪歌給他,“09年的,正是適飲期。”